叶瑜醒来后在屋子里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他打个哈欠,视线随着味道落在炉灶上,只见一个陶盆放在那里, 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娘, 您这是在做什么?”他问道。
叶母看一眼,然后乐呵呵地回答:“好像叫醪糟, 做好后据桃花所说是加一点红糖和鸡蛋就很好吃了,每天早上煮一碗, 喝下去之后浑身暖洋洋的,尤其适合冬天。我想着家里还有些糯米和酒曲, 刚好能做些试试。”
叶瑜听到这话立刻就恍然大悟了,怪不得他觉得熟悉,就是所谓的醪糟汤圆嘛, 把糯米搓成小圆子下到醪糟里也很好吃,他记得要是再加点红糖,那就对减轻痛经的效果很好。
叶母继续说:“我昨晚已经准备好了, 你瞧中间放着酒曲, 我还特地加了些你爹喝的烈酒, 想来过几天就能制作完成。”
果不其然, 那陶盆在炉灶边放了天,就有一股浓郁的发酵了的酒味传出来。
叶母把陶盆端到灶台上, 掀开盖着的白布, 只见里面是白中带着黄的糯米饭,她用勺子浅浅按压一下表面就有浑浊的酒液涌进勺子里。
她率先尝了一口, 然后点头道:“果然是甜味很重,倒是很难吃出酒味来。”
说完这话,叶母又舀了一勺给叶瑜, 见他喝完也点头,这才拿出两个洗得干净的带盖陶罐,将醪糟连汤带水全都倒进去,密封好之后放到院子里冻住,被冻住的醪糟会放慢发酵的速度,要是任由它一直发酵,这些甜味就会逐渐转变成酒的辣味,到那时就只能当成酒喝了。
做好的酒糟每天早上挖两勺放到锅里,再打进去几个鸡蛋,等蛋黄变色后就能盛出来吃了,热乎乎的一碗喝下去,浑身都发汗,叶瑜有时候手脚冰凉,也会和他娘一样喝一碗加了红糖的酒糟,喝完之后瞬间全身都暖了,正好趁着这时候出门铲雪,虽然门外的雪不用他们去铲,自有城兵负责,但是院子里的雪可就不能让人家帮忙了,只能自己动手,否则雪下得久,把门都给堵住,这样一来出入都不方便。
有时候还能用糯米面搓出小圆子下到酒糟里,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小汤圆称得上是一口一个,而在糯米粉里倒入一些做好的果酱,就不用再额外加糖,做出来的小圆子虽然颜色不一,但相同的是都格外香甜,饱腹感也很强烈,就连胃口很大的叶父吃上满满一碗也能填饱肚子。
酒糟圆子算是叶瑜一家近来的新宠,尤其是叶母最喜欢吃这样香甜的吃食。
其他人也逐渐接受了酒糟圆子,主要是它做得快的同时味道也好,早上没空给孩子做早饭的话,只需要挖一勺酒糟到锅里,连圆子都不用现做,有些不讲究的人家甚至不下糯米圆子,毕竟糯米的兑换价格并不低,只往里头煮些面条之类的,味道也相当不错,甜滋滋的,孩子们都爱吃。
叶瑜每天早上都会喝一碗,今天也不例外,他把一颗粉红色的圆子吃到肚子里,嗯,一股山莓味,估计是用山莓果酱做的。
刚想到这儿,他就又联想到山莓是跟绪哥一起上山摘的,也不知道绪哥有没有在落雪之前到达靖边城,靖边城情况如何,褚将军到底有没有出事,绪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循环在他的脑海里,导致手上的酒糟圆子都吃得不香了。
叶瑜叹口气,暂时不想了,先把碗底剩余的酒糟喝完。
他一口饮尽剩下的汤汁,刚洗完碗就看到叶明辉从门外跑进来,边跑边跟开门的叶母道谢:“谢谢叶姨。”
“宝哥儿快来,水田和边上的水泡子里长了许多地梨子,正好咱们可以去摘一摘,地梨子生吃甜甜的,可好吃了,做菜也好吃。”叶明辉说着还舔舔嘴角。
水田的面积并不算大,主要是水稻的产量比不上小麦和高粱,许多人都不爱种,又麻烦产量又低,因此城里所有人里,除了像叶明辉和叶瑜家这样田地多的,和公共的田地会将一部分改造成水田,用来种植水稻,其他的基本都是原样的田地。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这边吃面食比较多,米饭除了叶瑜比较喜欢,其他人属于那种有的吃挺好,没的吃也没关系,不过有时候用来改变一下口味也挺好的,因此种出来的稻米不愁兑换,基本仓库里存不下来陈米。
叶瑜家的水田是跟老宅那边一起种的,收获的粮食是对半分,里面的田螺和地梨子自然也是谁捡到就是谁的。
如今天冷,田螺是没有了,而叶瑜前些日子一直没见地梨子成熟,他还以为今年没长,却没想到天冷下来的时候竟然成熟了。
叶瑜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地和叶明辉一起过去了,在路上他们还遇见许多人跟他们走向同一个方向。
沈青玉提着桶加入他们,“也不知道地梨子长势如何?”
“希望能长得好一些。”叶明辉也提着一个竹筐。
很快又有叶敬和杏花加入他们,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群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叶瑜原本以为水田里的地梨子不会有很多,毕竟如今天气寒冷,不适合果子成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地梨子今年生长的却颇为茂盛,他下到结了薄冰的田里随便一摸就能摸到许多,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拎在手里沉甸甸的,紫黑色的外皮上布满湿泥,显得格外肮脏。
不少人都摘了满满一筐地梨子回家,叶瑜也不例外,他虽然只下水了一会儿,但是叶敬他们采摘上来的地梨子也分了他一些,因此他的收获并不少。
跟他们告别后,叶瑜回家换了件衣裳,推门出来时就看到叶母正在舀水清洗地梨子。
叶母见他出来,立刻笑着说:“今天收获不错。”
叶瑜点点头,“多亏了哥姐他们帮忙,一会做好饭得送点过去。”
“成。”叶母应道。
清洗完毕的地梨子表面呈现出紫黑色,光滑无比,整体是扁圆形的,用刀切开后里面的果肉呈现出白色,叶母将其削成片递给叶瑜,“尝尝看。”
叶瑜接过放进嘴里,稍微一咀嚼就有丰沛的汁水涌出来,甜味并不重,甚至还因为埋在泥土里带着几分土腥味,说不上好吃,但足够新奇,当个普通的水果吃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最适合的做法是将其剁碎后和肉混在一起做成包子馅或者狮子头。
清爽且脆爽的地梨子非常解腻,能够把肉馅的腻味对冲掉,尤其适合当作馅料,叶老太做出来的加了地梨子碎块的猪肉包子是叶瑜的最爱。
就在冀望城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又有一件事打破了原有的平静,有一群流民来到了城门底下。
当日值守的是叶明德小队,他一看到风雪里出现的人群,就立刻派人通知城主。
叶父当时正和沈复他们一起讨论明年的建设。
“今年因为种种原因开荒一事一拖再拖,明年可不能再拖了。”叶忠说:“地多些底气才足,若是粮食再减产咱们也不怕。”
沈复却看着手里的户籍记录微微皱眉:“可是咱们人不够啊,就算开荒成功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进行耕种。”
这倒是个问题,桌边众人纷纷皱紧眉头,半晌才有人说话,“实在不行咱们就累点,反正有牛群,说不准也没那么累呢。”
叶父叹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叶瑜听他们说完话便陷入沉思,他摸着下巴想,要是能把农具改良一下就好了,就算不改良最好也让所有人家都能用上铁制的农具,就像是他们家如今用的就是铁犁头、铁插和铁耨,还都是天灾前在黑河县城的铁匠铺子购买的,价格不便宜,但质量很好,然而就算质量再好,都已经用了这么些年,纵然他们用的时候很是珍惜,却也自行修补了许多次,这几年来耕种的效率明显下降很多。
然而他们家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当初买不起铁制农具的人家,依旧是用着木制的耧车和曲辕犁,虽然比纯手动耕种的效率高,却也没高到哪儿去,主要是他们这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铁匠,就算有铁矿也没用,没人能打造出铁具来。
正在叶瑜左思右想,如何培养出铁匠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叶父提高声音说:“请进。”
进来的是叶周远,他禀告道:“城门口有流民靠近。”
这话叫屋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叶父缓过神来立刻站起身说:“真是巧了,刚说人手不够,就有人过来,走,咱们一起去瞧瞧。”
沈复跟在他身边,低声说:“还是得小心,万一遇上流匪就不好了,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装作流民,一旦进到城镇里面,便和外边的人里应外合,实在是防不胜防。”
叶父微微点头,应道:“我知道,先去看看再说。”
沈复见他心里有数便闭口不再说话,他毕竟只是副手,可以提出建议,却不能代俎越庖替城主做决定,再说了,城主的决定也是他赞同的,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得去观察一下才能做出决定。
一行人从内城门里出去,绕过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明珠湖,很快就到了外城门,他们挨个顺着楼梯走上去,站到塔楼上往下看去。
叶瑜打眼一瞧,那群人约有七八十个,其中青壮年占了大半,妇孺只有分之一,个个都是狼狈至极,头发打结,有些甚至瘦成了皮包骨,没有老人和婴儿,年纪最小的孩子也有十岁左右。
众人对视一眼,均是稍微放下了心,这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流匪。
叶忠观察了一会,开口道:“我下去跟他们聊聊。”
叶父没有立即同意,他沉吟半晌才说:“不着急,让他们单独派一个人过来。”
若是他们派人下去,难保不会出意外,不如让流民自己派人过来,这样更安全,而且主动权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叶父看向叶明德,叶明德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拿出一个木制的扩音器,向下喊道:“你们谁是主事的?”
说是扩音器其实也就是个类似的样子,扩音的效果不明显,只能说是大声喊能让下边的人听到,不过这样也就够了。
城门外的流民听到这个问题立刻骚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全身脏乱,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男人站出来,同样大声喊道:“我就是。”
叶忠说:“他说话的声音颇有些中气不足。”
叶父点点头,这代表那人估计是很久都没吃饱饭了。
叶明德则是继续喊:“一会我们会开启城门,请你进到城门里来。”
流民听到这话又开始骚动,叶瑜看到那男子安抚了几句便把骚动压了下去,如此看来他的威望颇高。
“好。”那人应道。
这时叶父想了下,决定派沈复和叶周远一同下去进行交涉。
叶瑜见状连忙说:“记得把口罩戴上,不要离他太近。”
谁知道这群人身上有没有传染病,还是有一层防护来得好,万一有疫情就出大事了,毕竟那群人里大部分都奄奄一息。
口罩属于常备工具,沈复他俩戴上后,立刻从楼梯下去,等城门被打开,那男子便神情淡定地走了进来。
“沈复。”沈复抱拳自我介绍道。
“陆温。”那男子说。
听到这个名字,沈复愣了下,“辽东郡郡守陆温?”
男子也就是陆温惭愧道:“如今已经没有辽东郡了,只剩下我与一些民众。”
沈复仔细打量他,倒是从脸上看到些熟悉的影子,他曾经见过陆郡守,只是他见过人家,人家没见过他而已。
“陆郡守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辽东郡情况如何?”沈复问道,作为一郡之首,不该如此狼狈,毕竟郡有驻军,只要度过最初的动荡,应该很容易就稳定下来了。
陆温摇头道:“别叫我郡守了,叫我陆温即可。”
说完他又苦笑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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