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的市医院有很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冷气开得足,跟外面夏至的闷热形成两股反差。
伊葵刚进来,小小地打了个颤,母亲立刻给她戴上口罩,担忧说:“防护好,可别感冒了。”
她身子弱,稍有不注意就容易生病。
来到心外科,跟主治陈医生反映近来的身体状况,对方又叮嘱了几句,母亲便先让她出去等。
伊葵走路有点顺拐,出去时似乎被冻僵,手脚不太灵活。
医院开的冷气不要钱一样…
伊葵戴着纯白的口罩,在深蓝的座椅上呆了会儿,看见自动贩卖机,起身走过去。
还没走到贩卖机,有个病人家属急匆匆跑过,不小心碰到她的肩,地面太滑,伊葵被对方撞得一趔趄,身子后仰。
一只有力的手撑了她一把,掌心抵在她的后背,避免了她摔倒。
那个家属也意识过来,回过头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太急了,小姑娘你没事吧?”
伊葵摇摇头,胸口里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方才惊险的一幕,她的心律到了130,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对方又说了两声对不起,看她的确没有怪罪的意思,继续往电梯奔去。
伊葵转过脸,帮她的好心人是一个男生,很高,他套着连帽运动衣,鼻骨以下被遮,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
他也不出声,扫了眼她无事后,就走了。伊葵平缓呼吸,和过快的心律。那个人是桃花眼,形状深情,看人时却显下三白,被他随意瞥过一眼,都有种被当成猎物的错觉。
那个人经过自动贩卖机,投两枚硬币,取了罐苏打汽水,他插着兜,似乎是懒得多用一只手,单手拉开了易拉罐,水汽迅速涌上缺口。
伊葵想去道谢,心脏却阻塞着她的脚步。许久,胸口不再闷疼,对方也消失不见。她垂下睫毛,回到心外科室的座位。
礼拜一有升旗仪式,伊葵忘调闹钟,起晚了十分钟,母亲出门比她早,没来得及送她。
伊葵拎了袋牛奶和吐司,小跑到楼下的公交站,眼瞧着要错过最早一趟的公交——
司机大叔不忍心,踩了脚刹,破例给她开门,“学生妹,赶紧上来。”
伊葵咬着吐司袋子,几乎看不见唇,只好点头来感谢大叔,“唔唔!(谢谢)”
司机戴着墨镜,扫了眼她的校服,只有肩侧是天蓝色,其余全是白色,景城人民都认识的景城一中校服。
伊葵刷完交通卡,他还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啊,景城一中。”
伊葵不好意思,点着头,小脸已经有点绯红,心跳因奔跑高频跃动,慢不下来。
她上周五才拿到小码的校服,今天终于能穿上,要是迟到,该有多丢脸。
中途堵起了车,到达景城一中站时,还是迟到了,伊葵轻微晕车,原本想着到教室再吃早餐,很快打消念头。
崇尚楼里教室都空了,各班已在操场集合,伊葵紧赶慢赶回到9班,放下书包和早餐,立刻朝操场方向下楼。
她没注意到,第三列末尾的空位上,桌面摆了本白皮书。
“有请本周国旗下讲话的同学——”
伊葵下到操场,视野里开始泛白,她揉了揉眼,没找着自己的班在哪个方阵。
后头的孔海峰倒是先发现了她,眉头严肃地紧皱,朝她招手示意。
伊葵小脸白得不成样子,见到班主任,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快步赶去。
像只暂时偏离路线的小麻雀,总算回到队伍中。
队伍按身高排,女生们都在前面,伊葵迟到了只能站后面,一时间,她周围都是不熟的男生,刚才好像还听见班主任在训斥着谁,火气未消一般。
“跟校外互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伊葵微微一颤,不自觉低下头。盛夏烈日当头,晒得地面有灼热的气味,她的视野里已经泛白得看不清任何事物了,身体渐渐支撑不住——
班主任也没放过她,沉声道:“还有你,刚转来就迟到,行为习惯得改正!”
“老师对不起”还未说出,伊葵身体蓦地倒落,整个世界像要旋转晃动。
班主任没能及时拉住她,是有个比她还晚归队的男生,恰好走近,顺手捞了她一下。
眼前一片朦胧模糊,她倒下之际,恍惚中似撞进一双深黑狭长的眼眸里。
仿佛在哪里见过。
……
脑袋晕晕胀胀的,胸口跳动的心脏倒安然无恙,没有疼。伊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
“伊葵你好些没?”旁边的巩清雨,马上凑近关心道。
伊葵眼里还有点茫然,“好些了…”
巩清雨松了口气,放心道:“那就好,太惊险了要不是季垣初接住你,老孔快被你吓坏了,还以为把你给训晕过去。”
伊葵慢慢起身,轻揪病床被子,“对不起…”麻烦了很多人。
“干嘛说对不起。”巩清雨揉揉她的发,“校医说你只是低血糖,记得按时吃早餐。”
伊葵乖巧地点头:“我会的。”
她在医务室又休息了五分钟,升旗仪式已经结束了,距离第一节课结束还剩点时间,她们回到教室,孔海峰坐镇盯着自习。
班主任见到她,不再计较她迟到的事,缓和道:“下回别迟到了,回座位吧。”
伊葵点点头,和巩清雨一起回到座位。
她刚坐下,同桌郗冬香突然踢了下她的椅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骂:“你故意的吧?盯着季垣初故意晕倒在他面前。”
伊葵一愣,“什…么?”
郗冬香狠狠瞪着她,“装什么呢,看着挺老实的,原来也会耍心眼。”
伊葵不理解,注意到那个名字,想起她刚才回到座位时,第三列的空位置并没有人。
应该是他吧,郗冬香和小雨都喜欢的人,只回来升了个升旗仪式么…
对方也帮了她,却惹来同桌的不快。
伊葵一边想,一边跟郗冬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没吃早餐…”还有心脏不太好。
教室前门倏然被猛力推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除了伊葵,大家好像都知道会是谁,有种预料中的期待。
整个教室流波暗涌,如丢入水中的泡腾片。
男生走进来,高瘦,骨深立体,一双桃花眼显着下三白,多情又极具侵略性。他没穿校服,简单的黑t,小臂漏出一串字母纹身。
白橡木前门撞到墙,重重“咚”地一声,反弹回来。
明明用手开的门,却像抬脚踹开一样,震得门口掉漆。
离座位就几步距离时,他忽然赏脸似的,眸光瞥向孔海峰,唇角扯出玩世不恭的笑,补了句:“报告。”
伊葵头一回看见班主任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
孔海峰板着脸,责问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懂得收敛,旷课斗殴,你还想不想回创新班了?”
季垣初挑了把眉,懒洋洋地回:“空手道操练,怎么能叫斗殴。”
“……”孔海峰被他气得不轻。
班上的视线都跟随他动,似焦点中心,伊葵的脑海闪过医院那位好心人。
眼睛好像。也是他么。
临下课一分钟,孔海峰提前离开。他一走,教室顿时放开了吵。
后排范围成了热饽饽,前排的纷纷转过身。
伊葵将吸管插进牛奶袋,耳边堆满了嗡嗡的闹,第三列末尾好受欢迎。
几个女生念道:“老孔在怪哪件事儿啊?”
“听说职高有个人挑衅道场,还把女学员都赶走了。”
“疯了吧,他不知道老大是谁吗?”巩清雨的声音。
包耀这边叼着烟,没抽,“季爷,职高周六带一群人来,约么?”
陶晓杰笑骂:“怎么问得跟约会似的。”
符兆:“咱几个就搭了把手,老孔训个没完。”
“别抢功劳,你分明连手指都没碰上。”陶晓杰损。
季垣初靠在椅背,手里把玩着银质的打火机,一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懒散样,狐朋狗友串联着,他也爱答不理的。
他们坐得近,郗冬香凑着身盯季垣初,知道他有女友,藏起殷切的情绪,问道:“你有没有受伤,我听说他们带了棍子……”
季垣初眼也没抬,薄唇冷淡。
包耀快一步,啧声回道:“空手道馆长,说这些。”
郗冬香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话多余。
季垣初一向懒得说话,能回个“嗯”已是天大的恩赐。包耀答了,季垣初就不会回她了。
下课铃打响,教室里热火朝天,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伊葵还在努力嚼吐司,想分两块给巩清雨,她摇了头,“你多吃点,太瘦了。”
巩清雨不时眼光瞟向第三列,呆着座位久久未动。
明明下了课,除了吵,好像跟没下课一样,大家都留在教室里,没人出去。
“对了,转来个新同学,喏。”包耀手一指,突然提到她。
陶晓杰暧昧道:“季爷早上还救了她呢。”
伊葵险些噎着,脸颊微微鼓腮,吐司还没咽下去。
季垣初掀起眼皮,扫了过来,目光像巡游的鱼,下三白厌世又散漫。
女生细瘦伶仃,皮肤白,齐刘海有点挡眼,他扫到瓷白的脖颈,再往下,校服两粒领扣都扣紧,他唇角微勾,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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