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依旧是熟悉的街道,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在薄雾的掩映下,闪着斑斓的灯光。
路旁的店铺有些开着,有些半拉着卷帘门,只是没有了往来热闹的行人。
空荡的大街上,废纸被风卷过,一只流浪狗正低头扒拉着路旁的垃圾堆,听见有车开过,又一溜烟地躲回了巷口的阴影中。
看着陆续从他们身边驶离的军用越野车和车上安装的,一看就很厉害的武器,车窗边的林丹妮收回视线,感受到现代科技的力量。
“前面就是体育馆了吗?”
视野中逐渐显露出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周围隐约可以看见几个来回巡视的军人。
“应该是。”
游弋白的目光划过窗外的民房,跟着前方的军卡一起降低了车速,说:“看来他们封锁了以体育馆为中心的街区。”
“你看,几条街几乎都空了,但前面的居民楼里还有人。”
林丹妮再次将头探出窗外,果然在灰白的雾色里看见了前方建筑内错落透出的灯光。
车子靠的近了,还能看见一楼的住户躲在半掩的窗帘后,偷偷打量他们。
“这个镇上现在还有多少人?”
五万?三万?
从地图上看,溪谷镇只是一个中小规模的镇子,人口不会太多。但当他们驱车进入军队管制的区域内时,才发现体育馆中早已人满为患。
“光是市区逃出来的幸存者和紧急撤离的居民算起来都要有几万吧?”
听见了林丹妮的自言自语,游弋白接上了她的话。
他也看到了体育馆前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密密麻麻的帐篷,回头在路边士兵的指挥下,将车小心地停靠下来。
两人下车前,林丹妮还在疑惑:“这么小的体育馆哪里能容纳这么多人?”
但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在广场和体育馆中间的位置有一顶红色帐篷,入口的士兵告诉他们,那里是登记和领取物资的地方,如果有意愿撤离,志愿者会给他们安排时间。
“撤离?”
接收到林丹妮困惑的目光,游弋白偏过头,礼貌地询问:“方便问一下小哥,是往哪里撤离呢?”
溪谷镇两面环山,背后靠江,走陆路最快的方式就是从他们来时的国道上高速。
但现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破,最有可能的方式还是让他们跨江。
或许是看游弋白的态度谦逊,相貌又难得出众,那士兵还真的和他们多说了几句。
“往隔壁江城,昨天开始陆续撤走了几船的人了,但今天的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雾,一直没来。”
他又指了指前面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劝告道:“快去排队吧,早点登记上也早些安排。”
谢过热心的士兵,两人也往前面的队伍中挤去。
说是挤,确实一点都不夸张。
他们的车和其他的车一样都停在广场的边缘,往里走几步就不得不开始小心起来,空地上除了帐篷外还都坐着、躺着不少休息的人,一不注意就可能踩到。
一路迎着或是好奇或是冷漠的目光,游弋白和林丹妮两人也算排进了队伍。
看着满地疲惫又神色各异的陌生人,听着充斥在耳道里的喧闹嘈杂,林丹妮扯了扯游弋白的外套。
“我们要不然找机会加到油就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人多也代表着潜在的风险,虽然这里暂时有军队的保护,但谁知道这个疫病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来个超长潜伏期之类的,直接从内部爆发。
游弋白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头听完林丹妮的悄悄话,正打算说自己的想法,眼神却突然被什么吸引,落在了对方的头顶上。
“林小姐,你早上果然去偷树了吧?”
“啊?”
林丹妮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见游弋白忽然发出一声低笑,看着林丹妮骤然变红的脸颊,从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取下几根卡在她头发中的针叶。
摊开手打趣道:“证据确凿了,良民。”
林良民没想到游弋白居然听见了她早上慌乱中的自白,顿感羞愤。
好在游弋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询问道:“我觉得在离开这里之前,可以和其他人交换一下信息,你认为呢?”
他微微倾身,方便林丹妮听得更清楚,说:“说到底,我们两个都是外来人,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这不好。”
林丹妮觉得这样也行,刚要再说,就听排在前面的两拨人突然吵吵了起来,同时互相推搡着。
人群倏忽散开一圈,有人抱怨拥挤,有人惊呼着躲避。
深怕前方的争斗殃及池鱼,游弋白眼疾手快地将林丹妮拉到一边。两人倒也没离开,只在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看着。
先动手的似乎是一个光头男人,那人头上纹着一条黑龙,看着就很是凶神恶煞。
他此时正抻着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的领子,怒道:“老子先来的,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插老子的队?”
被揪住衣领的中年人却一点不虚,左右嚷嚷着要让大家都来看看。
“本来就两条队,我哪插队了?”他抓着光头的手臂,喊道,“再说我本来就是领吃的,和你们登记的又不搭嘎!”
“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了?”光头挥手就是一拳,“说你插队了就是插队了,装什么装。”
这一拳打在肉上结结实实,看得林丹妮都觉得脸疼,更不用说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中年人。
旁边女人见状冲上前,一边尖叫着“打人啦”,一边指着光头破口大骂,惹得那光头身后的小弟也骂骂咧咧地上前来,场面一度混乱。
原本还拉架的几人夹在中间挨两方拳头,搞得自己也衣冠不整,索性在旁边划水。
做登记的几个姑娘更是扯着嗓子连声制止,但声音很快也被双方的骂声给淹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两人拉扯开来,光头愤愤地唾了一口,转头对那边做登记的姑娘说:“今天的船怎么还没来?你们不是说可以撤离吗?”
几个志愿者才刚松了口气,回头捧来食水正准备发给刚才挂了彩的中年人,听男人这没好气的质问,立即又有些紧张。
其中一个姑娘诺诺地说:“先生,请您耐心一点,我们都是按登记顺序撤离的……”
“放屁!”
光头男人不客气地打断她,指着那边拿了东西相互搀扶着就要走的中年男女,余怒未消:“这也叫有顺序?他可以插队,凭什么我不能先走?”
“老子今天就要走!”
“就是!”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一直说会撤离会撤离,这早上过去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来船?”
志愿者姑娘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对方上来抢走他们的登记表,连连解释:“这个我们也不清楚船是江城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居然没有人再指责光头的粗鲁。
林丹妮甚至发现先前几个不耐烦等待的群众也围了上来,生怕自己被落下,追着志愿者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其中有从临镇紧急撤离来的,嘴里又是另一种要求:“我们又不等船,我们就要回家,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回家?”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家门都没锁。”
“你们到底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
红帐篷前的人群太过吵嚷,远处被声音吸引的值岗士兵正火速向着这边赶来。
游弋白转头看着眉头像小山一样皱起的林丹妮,耸了耸肩。
“看来一时间我们是登记不上了。”
“那就先回去吃点东西吧。”林丹妮也收回视线,提议道。
两人刚转身,才发现身后也有人在争辩。一男对另一男的的嘲讽道:“外面都世界末日了还想着回家,你家有金子?”
“你们才是有毛病,就一个传染病大惊小怪,非要大家这么不方便才显得你市区来的特别?要不是你们乱跑,我们至于被送这来?”
先前那男的来气了,他冷笑一声,问:“你们没见过丧尸吧?你见过了就不会说这种脑残的话。”
被骂的也不甘示弱:“你当是电影,还丧尸,官方都说了就是个流感。”
“那你怎么不出去啊,赖在这做什么?”
“我倒是想,出得去吗啊?出得去吗?”
眼见着前面可能又要打起来了,林丹妮赶紧出声打断:“抱歉,我们借过,借过。”
她难得对陌生人露出笑脸,想要从两人中间走过。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虽说退开了一步,却不忘连带着路过的林丹妮也讽刺一句:“你们这些市里人高贵,这时候来跟我们乡下人抢什么名额。”
“……”
林丹妮不是市区的,权当对方不是在骂自己,只微微笑着。
哪知男人没完没了,估摸着是看她一个女生好欺负,干脆拿她当市区代表夹带人身攻击叨叨了起来。
路过的林丹妮无语躺枪,但在眼下这样的环境里,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埋头走路。
而她身后的游弋白却突然出声。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指着地上一张钞票,好心地问:“大哥,地上那钱是你掉的吗?”
嗡嗡扰人的挖苦声顿时消失,林丹妮回头看,刚才说话的男人果然依言转身,弯腰去捡地上的零钱。
就在这时,她见身侧的游弋白好整以暇地抬起了他的脚,趁着那人没注意,一脚踹去——
下一刻男人“啊”地失声惊叫,毫无防备地一头栽向了地面。
看着对方裤子上赫然新添的脚印,游弋白收回腿,扬起一抹无辜的笑来。
那一瞬间他的周身仿佛绽放出一朵朵盛开的白花,就像林丹妮平时在漫画里看到的,作者为了强调主人公的状态而绘制的背景,让林丹妮哪怕没有确切地看见,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心情的愉悦。
她突然觉得农舍里游弋白冷漠的样子,并不是她因为药效而产生的幻觉。她身边的这个人,和她在漫画里看到的游弋白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同?
那头,摔了个大马趴的男人还在愤怒地控诉他们搞偷袭,但林丹妮抬眼看去,她身边神色温柔的青年就越发像个得手的大反派,对此充耳未闻。
“这下嘴巴干净了。”
反派心满意足,回头看着似乎很是吃惊的林丹妮,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问:
“走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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