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后,仙族数十年都在休整。
妖界也一样。
亦然落了个轻松,整日窝在妖王殿里。当时归然捅她的那一刀不仅没有伤到她,也没有伤到二人的关系。
两人仍是那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像普通朋友,普通邻居。
相安无事。
偶尔一起下棋,偶尔也一起喝酒。时间往复,梨树一年结的比一年多,直到这一年,结的都已经来不及吃。
毕竟妖族不吃这些,归然捧在怀里,一时失了对策。
风吹过,有时吹下的是梨花落在亦然的头上。
有时是成熟的梨子落在了归然头上。
归然摸摸头,有些怀疑亦然是不是使了什么坏心眼。可她偏生的一副清正的模样,让归然不得不确定,是风耍了心眼。
直到有一日,亦然把棋盘一收,同归然说道:“上仙,不日我即将出征。”
“此战艰难。父神同沧月联手,集结仙界全力,已逼至妖界之外的寻鹿山。”她仍是面色如常的看着归然,语气还是往日一样的平静,似乎在阐述一件很寻常的事。
归然心里一颤。
“大人小心。”归然愣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亦然轻轻笑了:“上仙惯会说这些违心的话,明明我不能回,才是上仙的愿望。”
我是想走,可我没有想让你死。归然在心里脱口而出,却并没有开口。
亦然收了棋盘,一挥袖便摆上了酒壶和杯子。笑道:“上仙同我喝几杯吧,全当为我饯行了。”
归然先抬手饮了一杯。
酒过三巡,两人皆有了醉意。
亦然轻轻问道:“若我此去不归,上仙是否会记得我。或者很久以后,上仙吃梨,下棋,或者拿匕首捅人的时候,会突然想起我。”
归然答:“不会。”
不会吃梨,不会下棋,也不会再拿匕首。
亦然听到这回答却笑了,或许是醉意,她眼眸里突然有了些热烈,直勾勾的盯着归然:“那我们打个赌吧,上仙,我赌你忘不掉我。”
“怎么可能。你是妖,我是仙族。我不过被困于此,不得不同你来往。”归然也不知是在辩驳亦然,还是自己的心。
亦然已经微醺,未接他的话。
静静地趴在桌上。
呼吸轻轻。
不一会,归然也学着她的样子,俯在了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归然感觉到似乎有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那只手没有体温,没有女子的柔软,却那么缱绻的覆在他的脸上。
耳旁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仙与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归然。”
翌日,亦然已经不在。
归然心里有些奇怪的预感,在院里不眠不休的枯坐了几日。突然周边一声清鸣,妖王殿的禁制破了。
她的禁制破了。
她死了。
她一定是死了。
归然旋即起身,还不忘记抓起了一把棋子放在袖里。毫不犹豫的离去。
整个妖界天阴沉的可怕,似乎就压在自己的头顶上。归然几乎用尽灵力,祭出了佩剑,御剑在其中穿梭。
身边一闪而过的枯木,荒山,妖界的万物似乎都在为自家妖王的陨落而低声哭泣。偶尔还看到一些仓皇逃窜的妖族。
仙界应该是赢了。
逃到寻鹿山脚下的一瞬间,忽而回头看去,背后的天上一层光华印迹闪动的结界正在缓缓落下,欲笼罩住妖族。
仙界竟炼出了如此强大的三界封印。
还没等归然反应过来,无数的妖从四面八方往妖族结界内撤回。如果不趁结界彻底落下时逃回,被落在人间的妖一定会灰飞烟灭,侥幸活下来的大妖,也会被仙界围攻。
结界马上就要落下,这些妖还在飞奔,头顶上都带着点点蓝色妖力徽印。
那是亦然的妖力。
亦然用最后的力量渡了她的族人回家。
归然没有多想,用尽全力反手支撑出了飞速落下的结界。“快回去!”
他大喊着。
幸好离开妖界,他的灵力在飞速回升,此刻他竭尽全力的支撑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看到了那些无数的蓝色妖力,可能是听到了万妖同悲,可能是想到数十年的岁月里,那一起并肩而立的身影。
他脱了力,倒了下去。袖中的棋子跌散一地,黑白分明,却又相互围绕。他失神看着。
迷迷糊糊间,耳旁也传来寻鹿山的哭声。
结界彻底落成了。
他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亦然也同她的族人一起转身回了妖族,她隔着结界冲自己挥手。她张张嘴,声音被嘈杂喧嚣吞没,但是奇怪的是,归然全都听见了。
她在说:“归然,记得我们的赌约。”
我赌你,永远都不会忘掉一只妖。
一只我这样的妖。
他再醒来时,宿未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关切的说:“归然你终于回来了!如果父神知道你竟然还活着,一定会走的更加安心。”
原来,沧月与亦然缠斗之时,父神以身化结界,封印了整个妖族。亦然发现时已无力阻止,只得散尽妖力,渡妖族撤回。
后来,仙界初成,他承袭昔日第二神将的功德领命执掌天律司。
仙界没有梨树。
天律司繁忙,他也无暇下棋。
但总能听见这位天律司神官走过时,腰间锦囊传来叮叮当当的棋子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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