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管,一下推开了门,那些男人看着门开了,反而止住了手,姐姐呵斥道,“你们有本事就放火啊!我来巫山巷到现在,从未怕过谁,以后也不会怕谁,谁要是看我白羽扇不自在,尽管放马过来。”
左边一个举着酒坛子的男人,就是那不成文章的祝公子,理直气壮地喊道,“让水华姑娘跟我走,我们就不在找海棠阁的麻烦!”
众人下楼,水华躲在我后面,不敢让外面的男人看到,映山也挤在我身边,保护着水华。姐姐骂道,“水华是我海棠阁的人,凭什么让你带走,如果她真犯了错事,你只管去衙门去告,我奉陪到底!只是你们这火到底点还不是不点,我都等累了,别娘们唧唧的敢说不敢做!我也告诉你,你们今儿敢点了我的房子,我连腿都不歇,马上派人赶去你们家,插上门栓,连人带房子,全给你们烧成一把灰。如果你们是巫山巷的常客,想必也记得当时我披麻戴孝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这一通教训,别说外面的男人了,连我身边这些巧舌如簧的女人们,听到了也瑟瑟发抖,想不到她今日如此生气。
男人们被姐姐骂愣了,呆滞了一会,又反应过来,那祝公子冲在前面说,“今儿非要把这海棠阁给砸了,就算是一个名声,也要把这弄得臭气熏天、乌烟瘴气,看你们还去迷惑谁的性子!”
文三娘将姐姐硬拉了回来,不让她吃亏,又堆着笑给祝公子赔礼道歉。可无论是软是硬,都助长了那祝公子的叫嚣。旁边那两个小厮继续搬酒砸店,哐当!哐当!众人没了主意,只站着。
突然瓷面狐狸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多大的事,女人们的小性子,祝公子非但不体谅,反而还认真起来了,这怎么好呢?这正如男人们酒醉后的话,咱们高兴的时候,无论她们说什么,只当有趣,这会儿自己不痛快,又要将人家水华姑娘的话反复审问,干嘛这么较劲?如果真要一板一眼的,那姑娘们不就去学堂当教书先生了么?”
峰青听到他师傅的声音,也赶到跟前去。姐姐看有人替她招架,又有文三娘在前面拦着,便泄了气一般退回来。难得讨一回没趣,姐姐白了众姑娘一眼,一个字没骂,但个个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姐姐跟我回了房间,我马上沏上了茶,说好话,“最近海棠阁的客人们都好乖巧,文三娘特别高兴,说是过节要给大家包大红包。”
姐姐摇头说,“乖巧?这些男人的乖巧,都是暗度陈仓,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后肯定有坏用处的。”
我说,“反正姑娘们高兴,赚到口袋的银子都是货真价实。想来是她们在灵峰寺许的愿望都灵验,给她们招财呢。”
姐姐说,“那灵峰寺的生意可都是肮脏玩意,留下了女人身上的物件,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可正如我曾经说的,人的物件也是你漫长生命的一部分,随便留在寺里,鬼知道这里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算了不提也罢,我也不关心。你们早上热热闹闹什么呢?”
我说,“童公子睡得迷迷糊糊地,可爱的像个吃奶的孩子,所以映山拉着我们去逗他呢。”
姐姐笑了声说,“你们的乐子也都奇特。”又看了眼外面的天,“都这个时辰了,除了童公子,其他客人是都走了还是没起床?外面都闹这么大动静了,也听不到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没起床呢,水华房中的黄主簿也赖着床呢。”我继续说,“姐姐,这几日是不是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所以客人们都无精打采的?”
姐姐嘟囔了句,“不妙,我们一起看看去。”
马上拉着我,化成了两道烟,从窗口飞出去,绕上楼先进了水华房里,果然黄主簿还闷在被子里,可是头窝在枕头下,姐姐盘了两圈也看不出究竟,又拉着我顺着这股烟从门缝飘了出去。进了映山房里,看到岩桂已经从楼下溜了上来,童公子还是奶声奶气地握着她的手,嘴上嘟着,像要讨什么喝的。姐姐那烟在他脸上划了一圈。
岩桂看到了,用手扇了扇,嘀咕说,“乔婆就开始做饭了吗?童公子,你要吃什么,我让乔婆去准备。只是一点,以后你要多去我那里走动,你再找映山,我可吃味了。”
童公子不说话,把岩桂的手握得更紧些。
看完后,姐姐和我又遛回了房间,化为原形,姐姐说,“珠花,你不觉得这里有蹊跷吗?”
“看起来不是男人百依百顺,而都像是喝醉了,是不是有人给这些男人下了迷药?”
姐姐哼了声说,“看样子,这蔷薇嫂子蹭我不注意,想要灭了咱们海棠阁。”
我说,“不过就是贪睡了,怎么就能要了这些人的命?”
姐姐拍了一下我的头说,“我这些日子没心思照看,你也这么给我掉链子。这一日是犯困,两日是睡觉,到了四五日可就是意志涣散,再熬两日可就要命归西天去了。到时候人都死在海棠阁,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可为什么是蔷薇嫂子?”姐姐冷笑一声,“还能有谁?”
我答不上话,姐姐说,“得想个法子解了这局才好。不然死了人,咱们也成了牡丹坊,不知道谁要成为女柳先生了。”
楼下渐渐没了声音,想必祝公子和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都退了。瓷面狐狸上楼进屋来,姐姐说,“你倒是厉害,替我摆平了这些头疼的事。”
瓷面狐狸说,“不过花点银子的事,姐姐拉不下脸赔这个不是,我替水华姑娘给他赔礼好了。而且这祝公子在南安城的勾当我也是门清,悄悄告诉了他,他也不敢放肆了。”
姐姐抬起头看他,“这巫山巷谁的底牌你没有?只怕有天我也要听你的差遣了。”
“不敢不敢,可是这酒砸海棠阁是谁的主意?就我所知,这祝公子可没这个主意,肯定是被人挑唆的。”
我说,“还能有谁?自然就是对面那位蔷薇嫂子了。”
“又是她?”
姐姐听出他话的意思,问,“怎么了?你今儿来找我,不会也是来说她的事吧?”
瓷面狐狸自己拿起一个杯子,喝了口茶说,“她的事我一会再说,姐姐要听的故事,都打听清楚了。”
我问,“你去打听什么了?”
姐姐看着我解释,“那一日从灵峰山回来,我一直疑惑,当年青林为什么上山出家?琉璃光总不能派弟子绑了他去吧?那南石说他有一段不可回首的往事,我便让瓷面狐狸去查问。”
瓷面狐狸点头说道,“这青林的过去,想必是琉璃光动了他身世的命盘,他周围的亲人,皆在他身边死去。姐姐要看看么?”
姐姐点头,瓷面狐狸用手招摇出一阵大风,天色也疾暗下来,风绕过我和姐姐身边,像是抓起了我们,将我们领到了一处大雨滂沱之夜。可是这映象,却和日晷中一样,是个旁观者。突然一个老态龙钟的奶妈出现在街上,用力敲着医馆的门。
姐姐说,“似乎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说,“好像是青林小时候家里的奶娘,咱们第一次去他家,看到过一眼。”
姐姐点点头,看见那奶娘喊着,“大夫!快去救救我家小公子,他又病倒了!”
还没等里面的回应,一道赤色的闪电,从天上劈了下来,如同一根红针,插进她的头颅,倒在地上,还凝固在刚刚呐喊的一面。
我和姐姐吓坏了,两只手握在一起,姐姐问瓷面狐狸,“这是为什么?”
“这是青林的折难,也是琉璃光的主意,将他人间亲近之人一个个带走。”
姐姐问,“这就是他上灵峰寺修行的原因?”
瓷面狐狸点头说,“还有呢。”
说完用手一挥,这一幕却更替为好春光,是青林七八岁模样和一妇人坐在马车上,正路过一道桥。突然桥从中间断了,那妇人因为靠后,一下就甩了出去,挂在车尾,可是马受到惊吓,车也半边悬起来,再多一刻只怕都要摔下湍急的河。
姐姐看着青林受危,想用法术救他一臂之力,瓷面狐狸拉住她的手说,“这是过去的事,你改变不了的,带你来,只是看。”
青林喊道,“娘,千万拉住我的手!”
由于他娘悬在车尾,马又在前面不听使唤地折腾,这马车一点点往下掉,青林娘亲看着不对,泪眼凝视着青林说,“吾儿勿挂,娘亲下辈子再找你。”
说完他娘亲便挣开了拉住他的手,跌落进湍急的河水里,只留下青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姐姐对瓷面狐狸说,“我不敢看了。带我们回去吧。”
瓷面狐狸一个招手,我们马上又回到了海棠阁姐姐的房间。姐姐心痛一般地倒在椅子上,仿佛刚刚经历的是她自己。她问,“之后还有什么?”
瓷面狐狸说,“从此之后,青林便不敢出门。一两年后,有次他一个人意志消沉,上山去祭拜娘亲,可是突然出了一头猛兽,正向他扑过来,突然身后冲出两个人,原来是他爹带着小厮顶了上去,一番打斗后,他爹也死在猛兽口下。这事过后,不知哪里来的算命先生,说他是祸灾之命,须上山清修礼佛,方能获得死去之人及在世之人的安宁,也算是为自己赎罪。”
姐姐哼了一声,“这琉璃光为了锤炼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好地狱有孟婆汤,不然青林人间历练过后,非要找他算账才是。”
瓷面狐狸说,“想必青林在灵峰寺上,琉璃光也更安心些吧。”
这话像是提醒了姐姐,她如梦方醒,“这琉璃光是因为知道我与他在人间的因缘际会,才倒腾出这些事。也难得他,这么看得起我。”
瓷面狐狸说,“姐姐,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关于蔷薇嫂子的。我不敢说,怕说了让你生气。”
“她那点手段,无非在这巫山巷的事上做些手脚。你等会也可以去看看那些不醒的男人,摄魂之术,想必你最熟练。”
瓷面狐狸摇头说,“不是这回事。”“还能有什么?”
“白姐姐你是否在七岁那年见过青林?”
这件事情我们并未和瓷面狐狸说过,姐姐大惊,“你怎么知道?”
瓷面狐狸转身一笑,说,“那就对了,你可知那蔷薇嫂子的过去吗?”
这事情我听过,“她不是这两年才来的巫山巷,买下了牡丹坊吗?”
“那是之后的事了。”瓷面狐狸说,“在之前,她可是在青林家待过的。”
姐姐不解,“她为什么在青林家待过?”
“她这朵桃花,从鹿吴轩飘下人间,做成了妖,却遇见哪些曾经在鹿吴轩看到的弟子们,出入青林府上,便知这里住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那时候她法力尚浅,还不能化为人形,就待在这府上,直到有一天看到你的出现,先是来了两次,时隔一些日子,又来了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模样,虽然常人只当是不同的人,正如青林一样,但是她也是妖,自然就明白过来,你有心思在青林身上。她将这事告诉鹿吴轩下凡的弟子,这话进而就传回了天界,所以有了青林用猴妖调包这个主意。”
姐姐问,“可是听那猴妖的说法,不是因为琉璃光化作道士来人间查看,发现了我的存在吗?”
“对啊。那时候,琉璃光只是知道,你曾在前世在他身上种下了姻缘,却不知道你何时才会来人间找青林,而正是蔷薇嫂子,发现了你的踪迹。从此,她这朵桃花,便获得了一副人的皮囊。”
姐姐明白过来,气得打哆嗦,抓着桌角说,“怪不得她处处与我作对,原来从那时便盯上了我,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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