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面狐狸见状,马上飞身过去,又抽出了那把金刚伞,瞬间将那些急雨打成水雾,飘散到空中,姐姐施法将在我们三个周围绕出一道海棠花色的结界,不让那些淬着毒的水雾靠近我们,对蔷薇嫂子说,“你就剩这点伎俩了,还要乘人不备,有何本事?”
蔷薇嫂子依然没有力气撑在地上,“你自以为光明磊落,却不想想,你在人间觅得青林的欢喜,说穿了,不就是在天界的猪棚里,那窝在心底的痴心妄想吗?这巫山巷的花魁大赛,就是为了在姑娘们之中分个高低贵贱,可是还有什么能比一头猪更贱的呢?既然猪贱,我做任何事,也谈不上龌龊了。”
姐姐伸脚一踹,便将她踢出一人之远,又抬头看着被挡在外面的水雾,冷笑一声说,“你这张嘴,也着实厉害,远在你法术之上。就你这点操控水的本事,也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
说完便在空中绕出一圈烟雾,所有的水雾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召唤,纷纷收进这圈烟雾之中。急雨消失殆尽,脚下一片颤抖,原本凝固的水面在姐姐的法术之下,卷起了波澜,在空中不断翻滚,如同在驯服苏醒的一只只猛兽。
姐姐笑着说,“离了水,你便不能再开花了。”
那些水之猛兽在姐姐不断充实的烟圈中渐渐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多久,原本藏在水面之下的桃树枝也成了没有生命的枯木枝,毫无生气地胡乱倒着。
姐姐指间的烟雾收完了这水,开始一朵两朵飘出了海棠花,渐渐成阵,好一副冬去春来的模样。
蔷薇嫂子面如草色,果然,水是花的根本。姐姐走到她跟前,伸手想了解她的性命,“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没辙了,但你还是不能将我杀了。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是今儿如果你要了我的命,明日琉璃光只怕就要下凡来收拾你了。”
这话一说,如同中了姐姐的命门一般。姐姐收住了手,连那些飘在空中的海棠花,似乎都没了力气,无力地飘摇,好像时刻就要落下来一样。
姐姐说,“我来人间也好几百年,琉璃光要是收拾我,早来了!还等着你去通风报信,你不过是他院子里的一朵烂桃花,能在他面前说上话?”
蔷薇嫂子说,“他不来找你,那是因为以前在人间的青林是猴妖变的,琉璃光自然不关心,你现在将他最疼爱弟子真身偷了回来,如果我再将这一消息传上天,你猜会发生什么事呢?”
姐姐一下拧住她的喉咙说,“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看你找谁说去!”
“这天下的桃花瓣都有着我的心事,我只需死前扬起一阵风,这些消息自然就飞去了鹿吴轩,白姑娘你不必替我担心。”
姐姐不理她,双手像是捏着一只藕节,冷笑着说,“你这破败的花枝只怕一折就断了吧?”
蔷薇嫂子不说话,身上那些本来都死去一般的桃花瓣,又一片一片恢复了生气,从身上卷起扬到天上,也不知道哪一片藏着姐姐的秘密,要飞到天界鹿吴轩去通风报信。
瓷面狐狸此刻也飞到姐姐身边,拉住姐姐的手说,“没必要夺了她的命,她终究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一定要阻挡你与青林的姻缘。”
姐姐一下甩开瓷面狐狸的手,“那我也不能让她这么天天打着我的算盘!我今日就算不让她死,也让要将她束手就擒,拖到厎阳山上埋起来!”
蔷薇嫂子似乎也妥协了,“我还有几句话,你听不听?”
姐姐说,“别人死前都是一句话,你倒是啰嗦。”
蔷薇嫂子继续说,“即便你要了我的命,也得不到切实的好处,如果我死了,琉璃光的弟子们稍微花点心思查验,也能知道海棠阁与我的纠葛,即使这漫天的桃花瓣未能将我的心事说去,你也依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姐姐也听明白,问她,“你希望我就这么放了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咱们在人间的目的并不对立,我只想有朝一日能当个自由自在的神仙,虽然我比不上琉璃光,但也只是相互利用,不算完全听服于他。我可保证,以后关于你与青林的姻缘,我既不干涉,也不会向鹿吴轩透露半点风声,甚至那些查访人间的弟子们,我只告诉他们这青林还是那猴妖,怎么样?”
姐姐似乎松动了手,“我与青林在人间一世太平,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蔷薇嫂子继续给出条件,“我在鹿吴轩毕竟也待过一段时日,他日万一琉璃光真的发现了,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你一些,这样呢?”
姐姐松开了手,像是从一种忧虑迁移到另一种烦心,“青林是他的弟子,即便你不告发我,我知道有一天,琉璃光也会发现,我从灵峰寺将青林带回了南安城。”
“所以,你需要做的准备是,如何在之后的日子里与琉璃光对抗和制衡,这就需要了解他,你要知道他在人间有何所求,在天界又是何等地位,才能有办法与青林在人间长相厮守。这种恐惧和担忧,就像你身体里的病症,如果消灭不了,就要学会控制它。”
这似乎有点道理,姐姐放下了手,“我暂且留着你的命。你说的话,我再考虑,你在人间摄人魂魄的勾当,我也不去插手。但如果你再惹到我,那就是一番鱼死网破!就算琉璃光要了我的命,我也会在死前先杀了你。”
蔷薇嫂子说,“我既然知道打不过你,自然会遵守今日说过的话。”
原来笼罩此处的桃红色大雾渐渐散去,水池中也渐渐蓄起了不知何处流来的水。姐姐在指尖绕出一道金圈,像是当年在厎阳山,映霁天在姐姐身上留下的咒一般,“我需要在你身上下一道咒,不然过了两日,你找来几个琉璃光的弟子,联合起来对付我。我岂不是自掘坟墓?”
“白姑娘怎么将我和那些臭男人混我一谈?人们都说巫山巷的女人命贱,可那是天生的,要比朝三暮四、懦弱无能,这可是男人们的强项。牡丹坊的女人,可以没皮没脸、厚颜无耻,但说过的话,绝对一诺千金。”
想不到她竟有这一番领悟,姐姐居然笑了,收起了指尖的金圈,此刻的水池恢复如初。姐姐坐在一旁休息一会,四周有了水,蔷薇嫂子也面色如新。
姐姐看她精神好了,问她,“你为什么会听从鹿吴轩的差遣?”
她淡淡一笑,“我原来是鹿吴轩中的一束桃花,后来有一天,天界里的两头猪在此地与弟子们打了起来,也不知是谁的一道厉光,直接将我打下了凡间。成了一个妖,我本来想去厎阳山,拜映霁天为师傅,可是她从未让我看到厎阳山的入口,更别提见到本人。既然我不能成为无所不能的妖,只能去找琉璃光了。”
姐姐和我相视一看,原来映霁天看得起我们,也许正如佛家之言,有慧根吧。
我问,“琉璃光在天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
蔷薇嫂子说,“我在天界的时候,时常变成一朵桃花,去看看琉璃光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神仙,后来才发现,他从不受其他神仙器重。在别的神仙身后摇尾乞怜的模样,就像一只狗。”
“为什么?”
蔷薇嫂子问,“你们知道其实神仙的生命也同人一样,是有限的吗?”
我说,“难道不是和妖一样,无穷无尽的吗?”
“不是。”蔷薇嫂子摇了摇头说,“神仙原本也是人,也有寿命。只不过,这天下的时间都可以交换,而琉璃光就是负责收割天底下黎民百姓的时间,炼成一粒药丸,或者酿成一壶美酒,献给其他神仙,这样,天上那些游手好闲的神仙们,才能长命百岁。”
姐姐问,“这是为什么在灵峰寺许愿,要留下身上物件的原因?”
蔷薇嫂子点点头,“人的时间,充斥在他周遭的一切,身体、头发、指甲、汗水,还有那些用久的贴身之物,梳子、衣物等等。灵峰寺里的和尚,有的就是琉璃光弟子们养的妖怪,他们将这些物件送去鹿吴轩,从而给神仙们续上时间,像续上烧尽的香一样。”
我想起当时在鹿吴轩,姐姐在其中一个房间察觉到人的气味,想必这正是其中缘故,可我不懂这其中逻辑,“既然琉璃光负责续命,那么为什么你说他不受器重?”
“珠姑娘,你知道你每顿饭吃的米是谁种出来的吗?说白了,琉璃光在人间的所作所为,就像人间种庄稼的人,有钱人吃五谷杂粮,只当这东西是银子买的,又怎么去看得起这些守在田地里,日复一日耕耘细作的庄稼人呢?”
姐姐问,“所以你摄取人的精魂,也是为了这灵峰寺时间的交易?”
蔷薇嫂子摇头说,“那不是。这天界的米有了,还需要油盐酱醋呢。不过是因为我来了巫山巷,他们让我问人间讨的另一件东西罢了。”
瓷面狐狸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会来巫山巷呢?总不会是因为知道白姐姐要来,你先来占好坑吧?”
蔷薇嫂子又摇头说,“这都五百年的往事了,我刚到人间,还是一片荒莽样子。我连找个能够栖息生长的土壤都费劲,好不容易种下了,我便开花生长了一两百年,又时常化作片片桃花,去打探人间的样子。原来听说人间有真心,可是我走了几百年,也看了几百年,却找不到一颗真心。有句诗写得好,‘年少风流七品官,朱衣白马冶游盘,负心不报春光主,几处偷看红牡丹。’也正是因为这首诗,所以我这花阁名曰‘牡丹坊’。”
我疑惑,这牡丹坊都有典故,为什么海棠阁没有。还没等我多想,只见一把利剑突然从蔷薇嫂子身后插出胸膛,她也没反应过来,刹那间就死了,呆滞成一块朽木。一涌鲜血喷在瓷面狐狸身上,连他也吓住了。
我转头看姐姐左手袖子里一道余光,想来是她动的手。
“姐姐,你不是说要放过她吗?”
姐姐冷笑一声,换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我反悔了。”
“为什么?”
“我想知道的都有了,而现在,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放心。”
“可是万一琉璃光的弟子找不到她了,不是惹祸上身了吗?”
“那就找个替身,换了她的模样,正如之前那个猴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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