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中盘算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姐姐的猜测有迹可循,确实像是瓷面狐狸。我问,“那伍姑娘是否真的死了?”
姐姐说,“我们先将青林送回去睡下吧。”
说完她背过身,蹲下。让我将青林扶上去。背上青林,三个人一同回家,路过更夫巡夜,问,“青林公子又喝醉了?”
“是呀,他时常喝点子酒,好睡觉的。”
本以为更夫打个招呼就走,偏偏他说,“有一日路过你家门口,看他坐在石阶上发呆,旁边也放着一壶酒,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我替娘子辛苦,历经险阻来到我身边,日子总是过得战战兢兢,也不知道如何替她分忧。”
姐姐说,“我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半夜突然溜出来。”
更夫说,“那日见他,也似满怀忧愁。我时常看他的额头乌云密布,似乎有鬼怪的侵扰。白姑娘可要小心点,最好是找一座久远的小庙,或是清幽一处也好,好排去这世道的污浊之气,不过千万别往那香火厚重的山上走,那里的和尚,酒醉饭饱的不管正事。”
岩桂时常和我抱怨城里的更夫鬼神叨叨,今日一遇,果不其然。我与他糊弄了两句,便和姐姐回家去了。
将青林放下床躺好,姐姐坐在床头,叹口气说,“也许伍姑娘真的死了,那么我就是那个刽子手了。”
我说,“明明都是瓷面狐狸的主意,为何姐姐要担这个责任?”
“可是最后是我添了那把柴。让那火将街巷烧得灰飞烟灭。”
“如果这一切都是瓷面狐狸的主意,那他怎么能骗过姐姐的眼睛,将那伪装术用得如火纯青?先是在姐姐面前制造了一团假象,让你误以为青林抱走的人是伍姑娘,好激怒你。又在青林面前将抱走之人伪装成你的模样,让他误了救伍姑娘的时辰。”
“只怕这个答案就在鹿吴轩,或者他与琉璃光达成了什么交易,所以才将他放回人间。”
“因为琉璃光自己不能下凡,所以找了他?”
“对。他好歹几百年修为。”姐姐说,“还是一个我们熟悉且信得过的妖。”
我问,“这么算下来的话,那一日,青林究竟从西子楼上抱下了谁?”
“不管是谁,也许就是在西子楼随便找来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一只小狐狸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姐姐走到月光之下,“我早就知道这一趟人间之遇不简单,可还是有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陪着姐姐坐在石阶上发呆。
一晃居然熬到了天蒙蒙亮,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赶去开门,姐姐也起身跟上,原来是豆蔻和紫来一脸慌张,气喘吁吁地说,“水华姐姐不见了!”
“不见了?”我从不担心水华,她永远有着一副过分的精明劲。我看了看头顶的天色,“她是否留宿在客人家,或是在酒馆睡着了还没回来而已?”
姐姐突然眼睛一亮,问,“是不是昨晚韩公子去过了?”
豆蔻点头说,“对!他自从京城回来后,就没走进海棠阁的门。偏偏昨儿去了,水华招待的他,还没喝两杯酒,就说要带水华去河边看月亮,文三娘觉得奇怪,因为傍晚时分,她外面溜达回来,发现冷树堂的三娘在骂,河岸边停靠了艘莫名其妙的船。”
我问,“船有什么问题吗?”
豆蔻答,“如果是像映山姑娘进京城的花船也没有问题,但都有归属,是谁家的都有熟悉的船夫和牌子,剩下来只有两种船会停在媚男河,一是送姑娘来的船,二是送姑娘走的船。所以但凡有船停泊,都会引起三娘们的注意。”
我点头领会,有问,“所以韩公子带水华上那艘船了?”
“这海棠阁从后院走到冷树堂不过二三十步,听到韩公子要带水华出门,文三娘便让我跟在后面,果然,韩公子带她上了船,我沿着河岸一路跟过去,可是那船竟然不是慢悠悠地沿河飘荡,而是趁着水急划出了城,还没跟上几十步,那船就出了城,我便再追不上了。”
我问,“到现在还没回来?”
豆蔻说,“可不是嘛。我回去告知文三娘,看她是不是派峰青出城找找。虽然几分担心,可是三娘惦记着平日里韩公子和咱们的交情,便说等到天亮再说,可是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就赶紧让我们过来告知白姑娘和珠姑娘了,看看你们有什么主意,或者在胥境轩,韩公子提到过要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并没有任何征兆,我看瓷面狐狸一直心思寡淡,以为他还沉浸在那一夜青林府前,等待了几百年的幽红色魂魄。我看着姐姐踌躇的脸,肯定还思索着他与青林及琉璃光的关系。
“糟了!”姐姐把我拉到一旁问,“你说会不会就像琉璃光说过的,要将这海棠阁姑娘的命运一个个揉碎?先是映山,现在就是水华了。”
我摇头,姐姐这话一出,我也慌了,这个映山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可别再搭上一个。
姐姐回屋子看了看青林,还没有苏醒的征兆,我问,“姐夫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他不过睡沉了,梦中只怕也和伍姑娘在告别呢。”姐姐说,“我从原先就不该怀疑,他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没什么好嫉妒的。而且那日他误以为将我抱下了西子楼,说明在他心中,我才是那最重要的人,偏偏那时我误会,才造成了那无边无际的火灾。”
我说,“无论怎么说,这日后便没有伍姑娘来烦忧了。”
姐姐叹了口气,出了门,对紫来说,“你替我照看相公,如果他醒了,你依旧陪在他身边,不得离开分毫,但凡他问起,你就说,南安城不太平,我让他别出门。”
紫来点点头,于是我们跟着豆蔻回了海棠阁,看到文三娘依旧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便知道这人肯定还没回来,眼见我们回来,马上迎上前说,“白姑娘你说会出什么事没有?昨儿我见韩公子就觉得怪怪的,沉默寡言的。”
姐姐问,“昨日可听见他们谈到什么没有?”
文三娘摇摇头,“我但凡靠近客人,都以为是去要银子的,躲着我还来不及。”
岩桂正好也在厅堂,过来说,“韩公子和她商量,说是要去京城报复映山那表哥。”
姐姐生气地说,“我们都去过了,她还去凑这个热闹干嘛?这男人多大的面子,能将海棠阁的姑娘们都折腾个遍!”
文三娘推岩桂,“昨儿你怎么不和我说?”
岩桂说,“没客人,我便早睡了,而且我看不惯水华每次得意的那副轻狂样子。”
姐姐说,“你昨晚可还听到什么?”
岩桂说,“韩公子说,虽然那一日大婚上也给了新郎官不少难堪,但是听闻他马上就要提四品要员,可不是投靠了丞相这棵大树好阴凉,日后依旧风光。偏巧近日又有风闻,丞相想再纳一房妾室,正在京城查看,可惜没有声色俱佳的妙龄女子。而韩公子能让水华借用别家闺女的身份,在京城认对假父母,好嫁人用。”
我问,“所以水华就动了这个心思?做了丞相的妾室,好再对他下手?”
岩桂说,“怎么会?说实话,这些日子大伙也看到了,韩公子不在,水华也丢了魂似的,这会儿来了,虽然这些话让她不自在,偏偏意中人好不容易来一趟,竟然想要送自己嫁去另一个男人。可是她心中有数,韩公子不会娶她,更不会和她长厢厮守,左不过是他说了一句话,才打动她的。”
我问,“说了什么话?”
“他说,他可以一路乘船送她去京城。”
“这有什么好动心的?”
岩桂说,“这一趟十余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拘谨在窄窄的船上,这对孤男寡女的日子,倒成了夫妻一般。”
我说,“这算什么夫妻?就为了这么一趟,将自己的余生都搭进去了?”
岩桂拉着我的手说,“珠姑娘还是不能明白烟花女子的心思,别说十余日,有时就算是图一刻良辰美景,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不信,哪里有这样的人?”
金蕊跟着说,“对面的女柳先生不就是这样的姑娘吗?这几个月不曾招待一个客人,没银子就没了脸面,之前的熟客见她大了肚子,没一个人来拉她一把。青琐姑娘嫌弃她不吉利,赶她去柴房里窝着了。”
我想着从前瓷面狐狸对女柳先生的惺惺相惜,这次回来竟然不管不顾,果真是换了副面孔。
姐姐说,“不说这些,先把人找回来要紧。”
说完来到后院,拦了一艘运瓜的小货船,让峰青打点银子,将这船租了下来。我跟着姐姐上船,峰青和豆蔻也上来,一个划桨,一个识路。这船渐渐驶出南安城,姐姐施法找寻着河面上微弱的蓝光,是瓷面狐狸留下的痕迹。
可是这船越行越远,连痕迹也被湍急的河水冲淡了。
我说,“不是说去京城了嘛?咱们也去不就成了?”
“昨晚他与水华的话被岩桂听见了,人丢了我们自然会去京城找。他会这么傻,留这么大的破绽?”
我有了个最坏的猜测,“他不会将水华骗出来,杀了她吧?”
“那为什么绕这么大的圈,不在城里杀,或者直接下毒?”
我没了主意,只等着姐姐慢慢悟出来。这船漫步目的地飘着,姐姐突然想到,“赶紧回去!”
说完让峰青急忙靠岸,上了岸不管身后两人,拉着我穿进树林便瞬间飞回家里,跑进卧房,看到床上果然空无一人,折回院落,查找一番,只见紫来歪头倒在廊下一角。我摸了摸她的脉象,幸好还没死,不过想想她也是妖怪,这会儿顶多被迷惑了。
姐姐说,“原来水华是调虎离山之计,青林才是他的目标!”
“会不会在胥境轩?”
姐姐摇摇头,但还是拉着我马上飞到胥境轩后院,然后上上下下搜罗一圈,果然不在。
姐姐说,“我知道不会在,但还是要来看一看。”
“那人会在哪里呢?”
姐姐急出了眼泪,“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笨!中了一计还不够,还要再中一计!”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