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华玉前脚刚踏进家门,身后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凌云迎上来,看看外面的雨再看看华玉,拍拍胸口:“还好姐姐回来得早,姐姐运气真好。”
运气好?若真是她运气好就不是如今这场面了。
但华玉还是摸摸凌云的头,笑着应和道:“是啊,姐姐运气真好。”
下雨天,即使是最勤劳的庄稼人也不会在这时候外出,华玉打开卧房的窗,没有沙盘便取了些米做成米盘,一笔一划在米盘写字:“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华玉写罢,念一遍,让凌云跟着重复一遍,凌云乖乖跟着念罢,仰慕地看着华玉∶
“姐姐,此句是何意?”
“此句意思是虽因贫穷饭菜简陋,睡觉也无高枕软塌,但也不无乐趣。因为不讲道义得来的富贵,对我来说,像天上的浮云,绝不会去触碰。”
凌云自然还是半知半解,华玉也没有不耐烦,慢慢与他说:“你只需记住,此为士大夫气节,道义二字重千金,必要时,乃舍生取义也……”
这场雨一下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屋子里因此也泛起了潮气,一股子霉味。
华玉见外面终于有太阳露了头,换了身衣服,踏过一路的泥坑水潭,停在了秦见山家门前,刚准备抬手叩门,就听门内传来说话声,她不欲听人说话,正犹豫要不要先行离开,就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已近进入尾声。
屋内的沙哑女声道:“秦官人,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周围村里的有姑娘的人家都差我来问好几次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住着,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那怎么行,你别嫌婶子话多,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条件的,能多给点儿钱娶到媳妇儿就别挑了吧,你家里毕竟没有大人做主……”
“刘媒婆。”秦见山说话的语气明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华玉就是觉得他有些生气了,“我说了没意愿,还请回绝他们。”
话都说到这儿份上,刘媒婆也没立场再留下,只得往门外走,边走还边嘀咕:“怎么就这么倔呢,到底从小没爹娘,还是不懂这成家的重要啊。”
门打开,刘媒婆的碎碎念戛然而止,看到门外的华玉,她愣了会儿,再回头看看秦见山,忽的捂嘴笑了:“我就说怎么说都说不动,原来是看不上那些个人家的娘子啊……”她猛的来抓华玉的手,“这位小娘子,你打哪儿来,家里……”
华玉没想到这刘媒婆来这一出,一时没躲开,愣在原地,倒是秦见山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刘媒婆!”秦见山皱眉,语气有了明显的怒气。
刘媒婆撇撇嘴,只好作罢:“好好好,我这就走了。”
等刘媒婆三步一回头地离开,秦见山才问华玉:“有事?”
“就是想问问秦郎君家里可有生石灰,想在您这儿买些,这两日落雨,家中潮湿得很,怕有蛇虫蚊蚁。对了,还有老鼠夹子有吗?我想借用几天,这两天老听到有老鼠的声音,我有些怕。”华玉仰头看着秦见山,一双眸子像是含着秋水,波光粼粼,又分外可怜。
“等下。”
秦见山看了她一会儿,匆匆移开视线,留下两个字就去了屋内,没过多久,他提着一个装了一半的袋子和几个串成一串的老鼠夹子走出来。
“这些多少钱,我付给你吧。”华玉接过,沉得她险些没拎住。她暂时把袋子放下,去摸钱袋。
“不用,不值几个钱。”秦见山却直接转身往屋内走了。
华玉也不好追进去,孤男寡女拉拉扯扯引人误会,华玉只得遥遥向屋中人大声道谢,提着袋子回家。
如此又过了两日,终于完全放晴,地面都已被晒干,村子附近的官道陆陆续续又有了马车的影子。
深夜,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和夏日没完没了的蛙鸣,村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睡。
而就在这寂静中,村边的某间屋子前却突然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确定就是这儿?”赫然是赵丰的声音。
“主子,我确定,前几天我来的时候见了那小娘子的弟弟,跟她长得特像,绝对错不了。”若是凌云能听到这人的声音,就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前几天来要绑走他的人其中之一。
“那就走。”赵丰语气发狠,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小娘子,既然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心狠了。”说着,他摸了摸腰间准备好的药丸子。
这几天下雨导致路滑难走,他一直等到今天路好走了才摸过来,已经是急不可耐。
赵丰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一路摸到华玉的卧房外,刚到窗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赵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黑暗下,他也看不清绊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不能发出声音,只能自认倒霉,暗暗骂了一声晦气,就没听到夜里响起的细细的银铃声。
“愣着干嘛,动手。”赵丰踹了一脚旁边的跟班。
“来了来了爷。”
那人掏出一根竹管,熟门熟路地用口水打湿手指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个洞,再慢慢将竹管插入,慢慢将管里的迷烟吹入房内。
“好了没?”赵丰等的有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这药起效快,少爷您再稍等一下就好了。”
赵丰于是耐着性子再等了会儿,直到跟班说可以了,赵丰便大摇大摆地到正门,一脚踹开,让跟班等在外面,赵丰想自己进去,刚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惨叫,外面等着的跟班吓了一跳,忙进去查看,然而很快他也发出惨叫。
几乎就在两个人发出声音的同时,院子里亮起了灯,华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一根棍子出现在正抱着脚嘶嘶抽冷气的两人面前。
“赵公子,深夜擅闯民宅,是想做什么?”
赵丰见了华玉,明白自己是着了道了,忍着疼恶狠狠地怒骂:“你个贱人,竟然敢暗算我!”
华玉冷笑一声,直接一棍子抡到他的膝弯,赵丰掰着老鼠夹的手失力,再次被夹得惨叫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华玉面前。
“少爷!”跟班大喊一声,掰老鼠夹的手愈发用力,眼见就要掰开,华玉回身一脚踩在他的手背。
顿时,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叫声突破天际,他的手被连着夹到了老鼠夹子里。
“你……你个毒妇,你最好祈祷别落到老子手上,不然……”
“不然怎么?”华玉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看看周围,墙角还放着没用完的石灰,她扔下棍子,把袋子拿过来,直接抓起一把石灰扔到他脸上,如法炮制,赵丰的跟班自然也逃不过。
石灰入眼,登时火辣辣的疼,赵丰发出凄厉的惨叫:“我,我的眼睛……你个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华玉呵呵一笑:“听闻赵公子你最爱世间好颜色,但你那双眼睛真是玷污了世间独好风景,不如干脆今日我下点儿毒,以后你就瞎着的好。”
赵丰和他那跟班一听,哭嚎得更大声了,他们还想着能引人来,如今却发现任他们嚎得再大声也无人理他。
原先觉得华玉住的偏好得手,现在却只恨无人应。
“姑奶奶,我求求你,我家可就我一根独苗,瞎了你让我老爹老娘怎么办,姑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的眼睛不能瞎啊!”
华玉倒真恨不能戳瞎这两人的眼睛,但是她闭闭眼,忍下了。
在这时,凌云急匆匆地从门外跑来:“姐姐,姐姐,我把秦叔叔请来了。”
他身后,正是正提着灯,只披了件褂子的秦见山,他显然是在梦中被凌云叫醒的。
“秦郎君,多有叨扰,但周围也只有你住的近些,只能麻烦您。”华玉向他微微屈膝见礼,“今夜请您来就是想请您为小女子做个见证,这两人深夜强闯民宅,意图不轨。幸亏郎君及时赶到制服二人,明日对簿公堂,还望郎君能如实回答。”
“好你个毒妇,原来是和秦见山这个杂种串通好来整我的,你们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们……啊——!”
华玉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一脚踩到赵丰手上:“我整的不过是衣冠禽兽,哪来的人?何况你这畜生若不来,我也整不到你,自作孽,有什么资格在这儿骂街?”
赵丰愈发怨毒,嘴一张还要骂人,秦见山却也仿佛听不下去似的,一把拿过地上准备好的绳子,三下五除二把地上的两人结结实实捆住,又堵住他们的嘴,看向华玉道:“商娘子放心,秦某今日是什么都看到了,瞧见了。”
等把这两人料理了,秦见山才有空打量这处院子。
黑夜时还看不分明,现在打着灯,很明显看见从院子到房间的路上撒了一路的石灰,现下灯下能分明地看到两串脚印难怪刚才凌云引着他从侧面走,不叫他走正面的小路。
再看那两人脚上的老鼠夹子,联想华玉前几日向他借这些东西,秦见山不是蠢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多谢秦郎君。”见两人已经被绑得动弹不得,华玉从两人一进来就绷着的神经终于微微松懈,感激地冲秦见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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