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戈低头抠着自己的自己的指甲,自己与赵澜颂相差的不是仅仅四年,而是十年的人生阅历。
当自己在学校里成日打闹的时候,赵澜颂和考察队用生命丈量基地外的世界。
当自己进入先遣队,想着大展宏图时,赵澜颂在叛乱里活下来,又一人撑起二项。
当自己每天在队里傻乐的时候,赵澜颂沦落到后勤部,又顽强地走了出来。
严戈只觉得自己在赵澜颂面前实在是太过稚嫩与单纯,而自己吵架时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幼稚得可笑。
严戈心里明白,赵澜颂不摊牌,单纯以李朝阳的研究猜想绝对不会通过这次的任务。他把六队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只留一个自己身处漩涡。
“赵澜颂,我……”严戈想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赵澜颂扭头看向严戈:“我师叔是个像山一样的人,你和他,有些地方还挺像的。”
严戈顿了顿,说道:“我想知道这个地方和李朝阳研究究竟有什么关系,你,愿意讲讲吗?”
“十年前,这里还没有现在这般繁茂。我的老师是个极具想象力的人,他的猜想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太过天马行空。队里的老师们一致决定,直到技术成熟,人力物力充沛,或是其他人的研究也能导向这个猜想,这个地方才能公布。”
严戈明白,经历了大灾难,十年前,能够在地下看见一片植物,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如果当时这个地方公布出来,带来的未必是欣喜,极大可能会造成恐慌。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十年。”赵澜颂开口道。
“澜颂,我,这次做错了。你那样瞒着我,霍可又吐着血,我真的气昏头了。我只觉得你不相信我,都没想着问问你,听听你的解释。”
严戈抬起头,看见赵澜颂微微扬起了嘴角:“你别自责了,是我把距离感拎得太清。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太多身不由己,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走过来,已经快要忘记依靠别人是什么感觉了。”
这时青山走了过来,对着两人说道:“队长,那边来人说我们任务完成,让跟着他们一起回基地。”
赵澜颂和宋夏溪打了招呼,跟着六队准备离开。
医生给他腰上固定了夹板,三令五申告诫他和六队的人,千万千万不能动。
小队里的人拼命点头,霍可直接发誓让医生放心,他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返回一路上又是瀑布,又是水下甬道,严戈怕伤着赵澜颂,不敢背,也不敢抱,只得小心翼翼搀扶着他缓慢行走。
赵澜颂只觉得好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
“嘘—别说话,小心岔气。”严戈如临大敌,轻声地嘱咐道。
常宁看见,悄声说了句:“队长现在这么温柔。”
身后隔了几米的雅丹翻了个白眼:“活该!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架。”
那条水下甬道,严戈巴不得赵澜颂直接躺平,自己给他运送出去,奈何甬道情况复杂,必要时刻赵澜颂也得自己咬牙坚持爬几步。出了甬道,严戈只觉得自己的防水服里一身汗。
一路上赵澜颂在众人眼里就跟个易碎的玻璃珠似的,最后直接被严戈好言相劝,固定在担架上,运送到了地面上。
一上来,赵澜颂就张罗着解开担架上的绑带,奈何手臂和双腿都被固定着,这能无奈地躺在担架上扭着头瞪严戈。
地缝边上也驻扎着一支小队,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笔挺训练服的人走了过来。这人大约五十几岁,火急火燎地走到两人身边。
“严队长,赵组长。唉呀,赵组长,情况怎么样?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严戈终于是抵挡不住赵澜颂的眼神攻击,揭开绑带,扶着他坐起身。
赵澜颂和来人握了握手,心想这就是宋夏溪说的老骨头吧。
“赵组长啊,下面情况明朗吗?您看看我们往下打条通道运送物资合不合适?下面的研究员实在是辛苦,我一个粗人,在上面也帮不上忙,实在是着急想下去看看。”
“您客气了,下面路况复杂,石壁也脆,打洞是不太可能。您在上面坐镇,下面的工作很有效率。”
严戈听着两人的客套话,琢磨出了两人的意思。
“您看看,赵组长这一身伤,下面实在是不好说。我们小队也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您要是下去,万一有个情况,那还怎么指挥?这么大个项目,可就得靠您坐镇呀!”
比起赵澜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严戈这马屁拍得着实到位,身边簇拥的几人也劝了起来,一番闹剧就这样收了场。
为了不耽误时间,严戈急忙扶起赵澜颂,小心翼翼地架着他往车边走。赵澜颂身上固定着简易的夹板,根本弯不下腰,只得让严戈扶着,别别扭扭地挪上副驾驶座。
一路上,严戈那是全神贯注,油门轻飘飘地踩,刹车更是不敢随便沾。龟爬的速度缓缓绕过一个又一个土丘,生怕有一个颠簸再加重赵澜颂的伤势。
平稳确实平稳,但是后座的霍思坐惯了快车,实在是受不了,晕晕乎乎地拉开车窗,时刻准备着。
“唉—”赵澜颂也叹了口气。
严戈听见立马扭头:“是不是颠着你了,我再慢点?”随即又放松了油门。
“严戈。”赵澜颂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在天黑之前回基地吃晚饭。”
严戈答应着“好,好,好”,稍稍踩了油门,可在赵澜颂看来就是顽固、敷衍。
或许是行驶得实在过于平稳,等严戈再扭头看的时候,赵澜颂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他的腿微微蜷缩着,双臂环抱在胸前,刘海散乱地贴在额头上,下巴上泛出青青的胡茬。
后座的霍思已经吐了两回,现在也是缩在一角,靠着车窗,有气无力地说:“大哥,算我求你,稍微快点吧。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我真的求你了。”
雅丹凑到前面,给赵澜颂身上盖了件外套,立马收到严戈的眼神表扬。
“队长,澜颂哥睡着了应该是不太疼了,你也开快点,早点回基地医院,天黑了,路上实在不安全。”
严戈心想也是,缓缓加了油门。
雅丹坐回座位,递了个眼神给霍思,霍思悄悄竖了个拇指,小声说道:“佩服,佩服。”
天黑之前,车刚停在消毒区,赵澜颂便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嗯?这就到了?”
消毒区的医生看了眼车里,一个固定着夹板,头上还带着伤,一个怏怏地瘫在后座不知情况。再一问,后车还有个吐了血的,立马对讲机里一喊,让严戈把车从消毒区过一遍,直接往基地医院开。
医院门口围着一群医生,众人接受完检验后,事情的发展便不受控制起来。
赵澜颂“唉”了一声,捂着脸,被医生护士簇拥着从车里搬出来,平放在担架车上,往医院里运。
霍可即使喊着“放开,放开,我没事”,也被如临大敌般的医生强行固定在担架上,还因为反抗意识,被绑住了胳膊和腿。
霍思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模样,在后座坐得笔挺笔挺,却早已被消毒区的医生出卖,一起运进医院大厅。
医生仔仔细细地给赵澜颂做着各项检查,又絮絮叨叨地讲着医嘱,可他只接收到四个字“骨裂,静养。”
可这四个字在严戈耳朵里可大有文章。这人也是絮絮叨叨问个不停,有什么注意事项,有什么忌口,恢复期多长时间,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
赵澜颂坐在担架车上,撇着嘴看着严戈,垂下的腿无聊地前后晃着,又被严戈抓着小辫子。
“哎哎,别乱晃,注意着点。”
“啧”,赵澜颂停下晃动的双腿,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可真是闹心啊。
一听是不需要在医院待着,赵澜颂立马准备回家,严戈拗不过他,只能低头弯腰扶着他走出诊室。
路过隔壁,霍可拼命从病床上探着头,伸手喊:“老大,老大救我,他们不让我走了。”
按照霍可这样的情况,注定要留在医院观察。
严戈没搭理他,继续扶着赵澜颂往前走。赵澜颂自身难保,也救不了霍可于水火。
医院门口剩下的几人等着,霍思屁股上挨了一针,现在也捂着屁股,龇牙咧嘴,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原本严戈想借辆轮椅,送赵澜颂回家。可赵澜颂一副你要是敢借,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态度,严戈没办法,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霍思和青山把车开走,严戈则扶着赵澜颂,慢悠悠地往家走。
严戈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赵澜颂的侧腰,可这在赵澜颂看来实在是太过别扭。他想着怎么摆脱,可隐隐作痛的肋骨还是让他安于这样的借力。
“唉”,赵澜颂心想别扭就别扭吧,反正也快到家了。
刚进家门,两人皆是愣在原地。
“这,这……”赵澜颂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戈想了想,直接脱口而出:“住我宿舍吧。”
听到这句话,赵澜颂只觉得自己的肋骨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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