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李夫人那里送来一副画,是前朝末年的名画《东山行旅图》。

    她唯恐谢珩将谢道昇生辰一事敷衍了事,提早就已为他准备好。

    谢珩只打开画看了一眼,便让姜宝鸾收好,姜宝鸾便把画放在书斋的书柜里,等着谢道昇生辰那日送出去。

    而后李夫人又着人拿来了一本《金刚经》,据说是大师所赠,让谢珩抄了为谢道昇增福添寿,寿辰当日就送去庙里供上。

    誊写的任务自然又落在了姜宝鸾身上,但这次不比李夫人私下让谢珩抄的,于是姜宝鸾又多问了一遍。

    谢珩仍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让她抄着。

    姜宝鸾也就不再瞎操心。

    这日谢珩到了书斋,因这几日前来为谢道昇贺寿的宾客渐次到访,他作为世子自然事多,还要接待应酬,留了一会儿便很快离开,只剩姜宝鸾一个人在书斋抄书。

    差不多快要抄完的时候,蕊娘过来了,她先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才道:“姚姑姑那里叫人,说有事找你。”

    姜宝鸾便说:“还剩几个字,我抄完便过去。”

    蕊娘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这时有李夫人那里的小丫鬟又送了吃食过来,今日是牛乳和燕窝。

    这小丫鬟是素日常来的,见谢珩不在,便笑道:“阿鸾姑娘趁热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们早就看见东西都是姜宝鸾吃的,而谢珩向来不碰这些,年年如此,李夫人也清楚,便也不在李夫人面前多嘴什么,怕惹得谢珩不快。

    姜宝鸾打算抄完再走,才写了几个字,蕊娘又再次催促,姜宝鸾奇怪:“姚姑姑何事那么急?”

    “不清楚,”蕊娘摇头,“反正急着找你。”

    姜宝鸾更加奇怪,姚姑姑是知道她每日辰时要来书斋这边当差的,今日是谢珩不在,那把她叫走倒无妨,若是谢珩在,也没有这样急着找人的道理。

    蕊娘又轻哼一声:“知道你娇贵,还要把东西吃完了再走,我不等你了,你见了姚姑姑自己解释去吧!”

    姜宝鸾拉住她:“是姚姑姑亲自让你来叫我的?”

    “姚姑姑每日那么多事,她倒闲得慌了,”蕊娘道,“是沛橘让我过来的,你去就去,不去也不同我相干,反正我传到了话就了事了。”

    说罢,她又狠狠看了看一边小几上放着的吃食,说:“世子对你可真好,当初惜娘都未曾受到过这般优待,罢了罢了,装模作样的,我先走了,你自己去找姚姑姑。”

    姜宝鸾也没有说什么,看着蕊娘出门去,过不多时她把最后一字抄完,算了算时间倒还早,便不先急着把抄完的经书送去李夫人那里。

    她原本想先把经书收起来,但转念一想,又把经书放下,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摊在桌案上,然后转身出了门。

    书斋这边平日极少人进出,为的就是怕打扰了谢珩,姜宝鸾出去也并未再叫个人过来,只是顺手把门阖上,从边上角门出去,没有惊动别人。

    还没走到姚姑姑那里,姜宝鸾就看见姚姑姑身边带着的婢女步履匆匆,不知要去哪里,她连忙过去道:“姚姑姑可是要找我?”

    婢女皱了皱眉,却疑惑道:“没有啊,我不知道这事,姚姑姑什么时候找你了?”

    “蕊娘说姚姑姑叫我。”

    “这会儿叶家的人刚到范阳,女眷正在夫人那里,姚姑姑一早就被夫人叫去了,我也急着过去,眼下怕是正忙着,莫不是传错话了?”

    她如此说,姜宝鸾便浅笑着应了是,也不再往鹤汀苑去找姚姑姑了,而是又回了书斋。

    回去途中她又顺道回了一趟住的地方,也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往里眺了眺,蕊娘正躺在床上,面朝里睡着。

    姜宝鸾这才回去书斋,里面还是静悄悄的,只有院中那汪活水潺潺流过的声音,书房门还是和姜宝鸾走时的那样关着。

    姜宝鸾快步上前推开门,屋子里头却和她走前大相径庭。

    原本好端端放在案上的经书上面被泼了大团大团的墨汁,从桌子到椅子再到地上皆是肮脏泥泞不堪,连旁边的博古架和后面的书架都糟了殃,墨点子溅得到处都是。

    饶是姜宝鸾早有预料,也不由心里一惊,又看见书柜被大喇喇地打开着,急忙疾步过去,却见里面像被人翻箱倒柜似的乱糟糟一片,脚尖踩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姜宝鸾低下头去看,是李夫人送过来的《东山行旅图》。

    和刚刚送过来时的谨慎完好不同,此时这副名画被丢在地上,画上同样被刻意撒了墨汁上去,将画面毁得斑斑驳驳,惨不忍睹,连画轴也从中断成了两半。

    姜宝鸾拾起画,心也跟着凉了一半。

    鹤汀苑。

    堂前香风袅袅,笑语声阵阵,今日李夫人膝下的几个女儿,不论嫡庶全被叫了过来,比过年还热闹。

    因谢道昇过寿,楚国公府的客人一时络绎不绝,今日河东刺史叶绍元便让其长子叶嘉带着贺礼来访,一同过来的还有叶家的几位女眷,要在楚国公府一直小住到谢道昇的生辰过完才回府。

    两家素有来往,河东一带又与范阳接壤,但叶绍元虽与谢道昇交好,多年来却并未完全表明态度,让人不免猜疑只是惧于谢道昇威势,而对于谢道昇来讲,范阳已是他囊中之物不必再多说,再往北边的平卢也早就对他俯首称臣,一旦叶绍元松口,谢道昇的割据之势将无人能抗。

    谢道昇虽觊觎河东地区多年,但也讲求徐徐图之,并没有步步紧逼,对叶绍元以礼相待。

    谢道昇如此,李夫人自然更不敢怠慢,叶绍元的嫡女叶宜采亦是幼时便与谢娆交好,经常书信来往,热络自不必说。

    叶家此次前来做客的几位女眷皆是小辈,李夫人只坐在上首榻上,倒也松泛,而另一边的谢娆早就牵着叶宜采的手坐到自己身边,两人悄悄说着体己话。

    李夫人一边同人说话,一边眼角余光也不断扫着叶宜采,心里暗中称赞。

    叶宜采从前也来过楚国公府几次,不过那时尚且还年幼,如今脸长开了,更是出落得春日的木兰花一般,清丽皎洁,文静娴雅,举止间落落大方,一颦一笑恰到好处。

    李夫人自己是个得体贤惠的主母,便也对叶宜采更为欣赏。

    恰好这时,叶宜采的嫂嫂冯氏又笑着对李夫人道:“看这两个孩子多亲热,在家时也是,一个月倒要通好几回的信,小姐妹俩恨不能黏在一块儿,我总说,怎么就没让你们投生成一家人呢?”

    李夫人敏锐地听出了冯氏话里的意思,这才笑着向叶宜采和谢娆看去。

    谢娆平日嬉皮笑脸惯了,又是在自己家中,自然不怕羞,叶宜采却红了脸,然而也不见扭捏之态。

    思及自家儿子清雅俊朗,与叶宜采是极为相配的,李夫人不由含笑着点了点头。

    谢娆道:“那就把叶姐姐再留下住一段时日,干嘛急着走呢?”

    冯氏笑道:“你叶姐姐比你还大一岁,今年也有十六了,回去还要相看人家。”

    “叶姐姐这么好的人,还怕说不到好人家吗?”谢娆把叶宜采的手臂缠住,无赖道,“我哥哥都二十了,爹娘也没急过,怎的叶姐姐就要着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呢?”李夫人笑骂了谢娆一句,“你哥哥是男子,男子重在建功立业,你叶姐姐是女子,最重要的自然就是终身大事。”

    冯氏听了只笑而不语。

    谢娆知道说错话,嘟哝了一句:“为何男子女子就不同……”

    冯氏想了想,便对李夫人道:“夫人这里可有合适的人家?河东不比范阳,穷乡僻壤的,我这个妹妹又自小娇惯,家里唯恐她日后受委屈。”

    李夫人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若有所思了一阵,这才说道:“一时倒想不起来,宜采这样的模样人品,可得好好挑选一番,确实别委屈了她。”

    谢娆又在一边道:“母亲,就留下叶姐姐吧。”

    李夫人与冯氏相视一笑。

    冯氏问叶宜采:“妹妹可想留在这里?”

    叶宜采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冯氏问了,她才启唇道:“能与娆儿做伴几日倒也好。”

    “你也别跟你嫂嫂去住了,就住在娆儿的院子里,”李夫人说,“我也多了个乖巧懂事的女儿,等这边事情一过,再好好去寻访相看!”

    冯氏笑开了花,又松了一口气。男子的事情她不大懂,但此回前来范阳,公公婆婆是有事交待给她的,就是让她探听李夫人的口风,看看谢珩的亲事如何。

    谢道昇日渐势大,叶绍元若再虚与委蛇也是不识时务,不如趁着手上还有权柄,尽早与谢道昇示好,能让谢道昇看重几分,顺便再结个姻亲,使双方的关系更加稳固,日后谢道昇事成,叶家亦可跟着分一杯羹。

    正这样想着,却见有一个仆妇快步走过来,附到李夫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

    李夫人皱了皱眉,问:“姚姑姑人呢?”

    仆妇说道:“已经过去了。”

    冯氏颇有些眼力见,知道该到告退的时候,便起身告辞回去了,而叶宜采和谢娆也让李夫人给送了回去。

    一时人都走了,李夫人立刻便带着人往退思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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