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心里一惊,她方才才想着幼时和容殊明来永昌寺挂姻缘牌的事,怎么谢珩就忽然提起了容殊明,难道他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不成?

    不过就算看出了她也不怕,有本事他去把那块牌子找到。

    既然涉及容殊明,姜宝鸾也不加掩饰,忙问:“他怎么样?”

    “他如今寄居在宗亲家中,父皇很快便会赐他新的宅邸,地方我去看过了,很好,不比原来他自己的侯府差。”谢珩道,“另外,父皇让他去客省任客省使。”

    客省使不过六品,亦无另外爵位在身,与容殊明从前相比差得太远,但今时不同往日,容殊明也算是大魏旧臣,虽那时已被姜昀罢黜,可他并未像其他臣子一样已经与谢道昇暗通款曲,而仍是忠于大魏,眼下谢道昇肯用他已是恩典。

    客省需要负责各国使臣接待,事虽繁琐杂乱,但姜宝鸾却知道容殊明的父亲还在时,曾带他去到处游历,接触各国风物,这对他来说却也是如鱼得水。谢道昇用容殊明是为了一个不负忠臣良将的好名声,然而怕是不会将要领兵的差事派给他,容殊明又向来不是文官的路子,去客省其实算是最稳妥的。

    继而,姜宝鸾又思忖片刻,问谢珩:“那你……”

    “你放心,客省是我的地盘,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未等姜宝鸾问完便回答道。

    姜宝鸾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谢娆与主持解完签,已经向这边走来,她脸上已彻底没了愁色,连唇角也带着笑。

    姜宝鸾便知她心里还是想着要继续和顾茂年好下去的,来永昌寺本就是李皇后的意思,想必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需一个契机令谢娆彻底心回意转,那么即便她到时见了顾茂年再怎么闹,两人也终究不会分开,不过是多磨一阵子罢了。

    若她自己已不想再和顾茂年过下去,以谢娆的性子来说,听了主持解的签怕是早就闹起来了。

    一时谢娆和主持都到了面前,谢珩却突然递了一张叠好的字条给主持。

    “这是我挑选的王妃,请主持看一看生辰八字。”谢珩淡淡道。

    闻言,姜宝鸾身子一颤,心里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浇了一般,迅速垂下眼睑,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神色。

    然而谢娆已经得意地向她望过来,唇角还挂着略带挑衅的笑意。

    姜宝鸾狠狠咬了一下嘴里嫩肉,什么时候不好问,偏偏要当着她的面问,谢娆又在场,谢珩怕是发了癫,找个和尚合八字,想来是故意把她叫来,当众给她难堪好让她死心的。

    这种招数又不是第一次用,她才不介意。

    饶是如此想着,姜宝鸾心口还是一阵一阵地发着紧。

    主持拿着那张字条,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最后却也不将字条还给谢珩,只是自己捏进手里,然后双手合十对谢珩道:“殿下不宜娶妻。”

    谢珩听了还没什么,谢娆已经有些急了:“你说什么?什么叫不宜娶妻?快点说清楚,我哥哥为什么不宜娶妻?”

    “几位贵人若真的想听,老衲便说了也无妨,”主持不慌不忙道,“殿下原本是出家做和尚的命数,否则怎会二十多岁了都一直未能娶妻?只因殿下贵不可言,这才没能出家,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早已遁入空门。”

    姜宝鸾一抿嘴,差点笑出来,这位主持真的神了,经他一点拨她茅塞顿开,谢珩这种对世事几乎无悲无喜,对外界也没有反应的人,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出家之人吗?

    虽然有侮辱出家人之嫌,但只要一说便觉真的很像。

    姜宝鸾斜眼看了看谢珩,看来谢家还耽误他了,去做个和尚道士多好啊!

    谢娆彻底急了,忙问:“那怎么办?方丈可有解法?真的不能娶妻了吗?”

    主持摇摇头,光滑的头皮亮闪闪的,继续慢悠悠说道:“这样的命数要是非要娶妻,不仅会妨了对方,也会妨了自己。有些事是注定的,不可更改,也切莫强求,随喜罢了。”

    谢娆立刻没了主意,看看谢珩还是一脸淡然,再看看姜宝鸾,见她脸上没掩住笑意,想瞪她也急得没瞪起来。

    “我要回宫去,我这就要去告诉爹娘!”谢娆大声道。

    这回谢珩倒是马上出言轻斥道:“寺院清净地,娆儿不许喧哗吵闹。”

    话音刚落,谢娆眼中已是蓄出了泪水,看着谢珩仿佛他已经出了家。

    “哥哥……你不能听这话,不能真的想出家做和尚啊!”谢娆吸了吸鼻子,“你不想想爹娘也要想想谨成,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谢珩本来不想回答谢娆,还是忍不住皱眉:“知道了。”

    姜宝鸾挑了挑眉,继续在一边装死。

    谢珩又道:“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午膳前便启程。”

    谢娆问:“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要问主持。”谢珩回答。

    谢娆捂住嘴掉了几滴眼泪:“哥哥还想听些什么,没有什么好问的!”

    谢珩没有再理她。

    姜宝鸾已经转身往大殿外走去,而谢娆见她走了,也六神无主了,又怕谢珩生气,只能跟在姜宝鸾的身后走了。

    一时人都走净,主持便拿出方才一直在手里握着的字条还给谢珩。

    谢珩并没有他话,只仍将字条收好。

    主持道:“殿下切不可再给第二个人看见这生辰八字了。”

    谢珩问:“那您呢?”

    “老衲看了便忘了这是谁的生辰八字,自然只有殿下一个人才知道。”

    谢珩暗自发笑,这老和尚见惯了京城的达官显贵,早就成了人精了,他来前只安排了老和尚说他不宜娶妻,他却编出了这么多合情合理的话。

    至于给他看的生辰八字,这老和尚怎会不记得贵人们的生辰八字呢?

    谢珩又问:“听说永昌寺后殿的院子里有一株古树,上面可挂姻缘牌?”

    主持点点头:“殿下要挂?不妥。”

    “不挂,我要取。”

    “也不妥。”

    谢珩笑了:“已不成的姻缘,继续挂着岂不是坏了寺里的名声?”

    “除非姻缘牌自己掉下来,否则永昌寺不会主动去取,永昌寺不知姻缘成不成,取下便是坏人姻缘,罪过。”主持看向谢珩,“不过若是殿下执意要取,并且已经知道那段姻缘不成,老衲也没有理由再拦。”

    谢珩闻言便要离开,主持又说:“只是要取也得殿下亲自去取,殿下方才也说了寺院清净地,经不得您兴师动众,更耽误外面那些等着的香客。”

    “好,我取。”谢珩没有犹豫。

    主持问:“那树上的姻缘牌足有几千个之多,殿下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谢珩转身向外面走去。

    主持这时道:“那块姻缘牌和别的不同,乃是黄花梨木所制,殿下可留心。”

    谢珩微微点了点头,便踏出了殿外。

    主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摇了摇头:“出家多好。”

    姜宝鸾回府的时候没见到谢珩,只听说他有事先走了,眼见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便也急着往回赶。

    谢娆在她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两人上马车时谁也没搭理谁。

    本来以为走着走着就该分道扬镳的,但谁知姜宝鸾到宣王府门口下了马车,谢娆的马车也停下来。姜宝鸾往里面走,她也往里面走。

    大门朝里开着,姜宝鸾也拦不住谢娆,但也没问她有何贵干,只自顾自回了自己那里。

    她先去小厨房看了一圈儿,今日去了永昌寺礼佛,姜宝鸾一早便让小厨房准备了素斋,谢谨成是跟着她一块儿用膳的,自然也只能吃这些,倒是可以给他另外准备的,但姜宝鸾也打算让他去去肚里的荤腥,一天不吃肉饿不死人,素斋的味道也未必比肉食差,连送去姜行舟那里的吃食,也一向是和姜宝鸾这里一样的,姜宝鸾去查看了,这才让人送去给姜行舟。

    等安排完自己手头的事,姜宝鸾才把丹琴叫过来问:“她来干嘛来了?”

    知道姜宝鸾问的是谢娆,丹琴为了不使姜宝鸾难受,也刻意回避谢娆的称呼,只说:“四处转了转,倒也没说什么,这会儿子已经开始用膳了,许是原本要和殿下一起的,但殿下却有事耽搁了,没有回来府上。”

    人家兄妹俩有话要说也是寻常,姜宝鸾点点头:“她是公主,不可怠慢了。”

    “知道,”丹琴连忙答道,“一切都是妥当的,夫人且放心,只自己安心用膳便是。”

    菜一道道往桌案上摆,乳母已把谢谨成抓来,谢谨成爬到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菜一道又一道上来,然后却说:“不想吃。”

    他一日三餐少有乖乖吃饭的时候,先前姜宝鸾不甚明了,如今已经习以为常,只自己坐下,也不理他,然后往他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菜心。

    乳母把菜心喂进谢谨成嘴里,谢谨成不甘不愿地嚼了好半日,姜宝鸾终于冷冷道:“咽下去。”

    谢谨成咽了,又说了一遍:“不想吃了。”

    接着便让乳母捧了茶来他喝,好好的饭菜不吃,倒跟水牛似的咕咚咕咚灌了许多茶水下去。

    姜宝鸾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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