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你是回不去了的,哪有再回范阳的道理?人都是往好的地方走的,京城哪里不比范阳好,蕊娘你说是不是?”

    蕊娘点点头,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悲怆,而是多了些紧张。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还想嫁人过安稳日子,我便给你一笔银子放了你出去,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在京城买一处小宅子住下,你自己慢慢找着,有好的便嫁了,我平时也会帮你多留意,京城那么大哪里找不到你的如意郎君。”姜宝鸾慢慢说道。

    蕊娘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我把你送进宫去。”

    蕊娘抬起头来,眼神亮了亮。

    姜宝鸾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上回说你羡慕宫里那些做了女官的,我也听明白了,但是你可要想好,入了宫若不是主子开了恩典放出去,那就是一辈子都老死在那里了,我在宫里见过许多主子跟前得力的人,主子再是器重,也没有轻易开这个恩典的,否则今日你来求,明日我来求,宫里就没有人了。也只有那么一次,是我皇祖母还在世时过五十大寿,开恩放年满六十的老宫女们出去,只是你想想,在宫里能熬到六十的又有几人?就算真的熬到六十恰好遇到主子开恩能出去了,放还乡中又还能有什么亲人在?又要如何被奉养?手上没银子的就不说了,手上有银子拿着的尚能自足,可也有那许多人觊觎着那点子钱财,日日盼着你去死都算好的,动了手的也不是没有。”

    她从未对什么人费过如此口舌,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已将利弊摆明,只希望蕊娘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什么都不清楚,只看见人家风光的时候,不知道人家吃苦受罪的时候。

    蕊娘的身子直了直,却说:“我要入宫,我如果真的能入宫,就不会想着出来,就算是主子开恩典我也不会出来。”

    人各有志,姜宝鸾见状知道劝不住了,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想好了,这样入了宫可只能算是你在宣王府犯了错,主子们生气了才把你打发去里面受苦的,否则必定又会生出事端,对你也不利。”

    “我明白,我很明白,”蕊娘马上道,“我入了宫就和你们没关系了,我只顾好我自己的。”

    闻言,姜宝鸾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细思了片刻。

    原本她是想着让蕊娘去李皇后身边待着直接当个女官倒也好,李皇后总比宫里其他人那边儿要好得多,可再转念一想也不行,去了李皇后那里反而惹眼,更令蕊娘束手束脚了,蕊娘若有心要干个名堂出来,这样反而不好。

    不如去其他地方,比如蕊娘自己就提过六尚局,只是一时不好提她补那些空缺,只能慢慢来。

    “那只能先委屈你从宫女做起了,真想好了不要出去自己过活算了?”姜宝鸾又问了一遍。

    蕊娘咬牙:“我又不是傻子,你给我女官做我倒不敢,可不能让人知道我和宣王府还有瓜葛。日后我要什么,我自己会去挣,不同宣王府相干,也不会来找你们。”

    姜宝鸾便拿出自己给蕊娘准备的银钱,里头是整二百两银子还有一点碎银,无论蕊娘如何做选,她都会给她。

    蕊娘却只推了不要:“当初那五百两我还没动过,在宫里足够了,我自己也有攒下的体己钱,不要你操心。”知道蕊娘性子倔,姜宝鸾只好再把钱收回去,忍不住又说:“在宫里不比外面,规矩多又难伺候,你说话做事都不能再胡来了,否则救也救不了你……还有,如果真的待不下去了,就赶紧往外面递信,我好把你接出来。”

    说着说着,姜宝鸾自己都哽咽了一下,没再能说下去。

    蕊娘抹了一把眼泪,说:“好了,我知道了,但是……如果我真的不幸了,你还是要把我的尸首要回来,送给我爹娘去。我不识字,眼下你再帮我写一封信送回范阳去,就说我要入宫去了,让他们别担心我,我往后每年托人送银子给他们。”

    姜宝鸾写了信,又给蕊娘读了一遍,倒惹得蕊娘又很是哭了一番。

    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要奔着自己想要的前程去,可总有那么多也是放不下的,世上没有两全的事,只看觉得哪样更重要,选了哪样便是。

    姜宝鸾离开蕊娘那里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初春的日头远不能算毒辣,可是大中午的照在身上还是有点热。

    回去的路不长,姜宝鸾怕晒便走得急,额头和鼻尖上便出了一些细汗,腹角也有些隐痛。

    这几天累着了,她本想回了房先沐浴,用了午膳便上床去睡了。

    不想回去一看,谢珩还在那里。

    谢谨成这会儿倒是醒了,正坐在床上拿着一只布老虎等着姜宝鸾,碍于谢珩在场,也不敢狠玩了。

    姜宝鸾上排的牙齿一酸,谢珩不会是在这里待了一上午吧?

    那她要不要留他用饭啊?

    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蕊娘的事她就不用特意再找他说了。

    姜宝鸾一面让下人去摆饭,谢珩见了自然自己知道该不该留,一面慢慢朝谢珩挪过去。

    谢谨成已经眼巴巴地在看着她了。

    姜宝鸾在床尾停下,站得有些远,对谢珩道:“蕊娘那边我去过了,把她打发去宫里罢。”

    谢珩听了也没问什么,只是应了。

    “你让她去六尚局罢。”

    “嗯。”

    姜宝鸾的左脚脚尖掩在裙摆下面,悄悄在地上划圈儿。

    她有些想让谢珩走,但又想起那日他说过的话,好歹等谢谨成好起来,否则孩子病中就见到父母不合,总归是不好的。

    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姜宝鸾方才走得急了,便觉身子有些发虚,就干脆坐到床边上去。

    谢谨成一下子就扑上来,幸好这几天他不重,姜宝鸾只把他抱了坐在自己腿上,谢谨成有她在就不怕谢珩了,动来动去地玩,把姜宝鸾弄得不大舒服。

    谢珩这时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立即赶人,总算说了句整话:“你对蕊娘倒是好。”

    姜宝鸾低头把谢谨成的双腿紧紧捆住,不然他踢来踢去,心道,她不和蕊娘好又和谁好,那个时候怀着谢谨成,如果不是蕊娘在旁边陪着说说话,她可能已经把自己给郁结死了。

    想着脸上又有些许不快的模样。

    谢珩不知她这是又怎么了,回想了一下也没说错什么,便以为是谢谨成太闹腾,就斜眼淡淡地看了看他。

    谢谨成像一株被晒干了的小草,顿时枯了下去,趴在了姜宝鸾身上。这时丹琴进来说:“饭摆好了,殿下和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用?”

    谢珩没起身,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宝鸾只好说:“就现在吧,让乳母进来给谨成喂饭。”

    她倒不是不想借着给谢谨成喂饭离谢珩远远的,而是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

    在累着自己和看见谢珩之间,她选择看见谢珩。

    午膳已经在外间摆好了,姜宝鸾扫了一眼,只看着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都是那些老菜色,油腻腻的一点都不想吃。

    坐下之后姜宝鸾没怎么动筷,丹琴便给她布菜,姜宝鸾挑了几下,只捡了炙活鹑子吃,鹌鹑切成细细的丁,只用放一点点油煎了,嚼起来又酥又香也不腻。

    还有一道鳜鱼肉羹不错,剔出来的鳜鱼肉看着就晶莹白嫩,汤羹不厚不薄,咸香中带着新鲜鱼肉的鲜甜。

    姜宝鸾便只挑这两道菜吃。

    谢珩没有正眼去看她吃菜,怕她又多心,但心里却留意了,也明白了几分谢谨成挑食的习惯一半是李皇后惯的,一半是姜宝鸾这里来的。

    平时倒是见她能掩饰,今日倒是任性。

    一碗热热的鳜鱼肉羹下肚,姜宝鸾的神思稍稍清明了一些,身子也不像方才那么累了。

    她留了个心眼儿,还慢慢算了几遍,好像也没到那日子,尚且还有几天。

    正想着,便听谢珩道:“顾茂年已经到京城了。”

    姜宝鸾听了没应声,她都没见过顾茂年,而且顾茂年是谢娆的夫君,同她说干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娆儿留在宫里不好,顾茂年不可能时常入宫。”他说,“所以娆儿要来这里住几天。”

    姜宝鸾没听完就懂了,夫妻两个闹成这样,既是没有和离的打算,那么自然要多找些机会和好,不能经常见面就是最麻烦的,谢娆在京中又尚未有公主府,所以住在宣王府是最合适的。

    这她倒没有阻拦的理由,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宣王妃也不能说什么。

    只她不说话,谢珩又很快道:“我不会让她再过来生事。”

    “随便。”姜宝鸾淡淡道。

    谢谨成中毒的事后来李皇后知道了,怕是谢娆也知道了,还往这里送过几回东西,算是赔礼道歉。不过她和谢娆的关系不可能一下子便好,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想来谢娆也有自己要愁的事,顾茂年一来哪还有其他心思顾着旁的。

    “外头进贡了几匹好马,再过半月便要开始驯马,陛下到时要过去,顺便看看大家的骑术如何,谨成也要去,你带着他。”

    姜宝鸾应了一声,又问:“那万一谨成还没好怎么办?”

    “他不比,”谢珩说,“我还没教他骑马。”

    姜宝鸾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谢谨成不会骑马,这个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是谢道昇看重骑术,那么早些开始学也无妨,反正出不了什么事。

    姜宝鸾想了想:“谢琮那边呢?他的儿子会吗?”

    “会。但三四岁的小儿虽能骑却无法驭马,谨成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谢珩说着便低头,眼神中有一丝极难令人察觉到的锋芒。

    这话也有道理,姜宝鸾便也没再说什么,孩子的事还是一切以小心为上,骑马什么时候不能学,她就是八九岁上才学的,那时还为着骑马磨破了双腿内侧的肌肤,哭闹了好几天,直说这辈子都不要再骑马,后来还不是学得好好的。

    这时丹琴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金乳酥给她,姜宝鸾正要吃,却觉得小腹好像真的有点凉凉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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