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派去顾家的探子没几天就再度折返,并且带回了谢娆。
当时谢珩就已经吩咐过他们,无论情况如何,都先把谢娆带回来再说,不必听顾家甚至谢娆自己说任何话。
姜宝鸾再次见到谢娆的时候是一个午后,天既没有放晴也没有下雨,只是阴阴的,谢娆被仆妇们扶进门来,姜宝鸾吓了一跳。
她整个人都已经饿得浮肿,面色又蜡黄蜡黄的,极为诡异骇人,分别不过半年都不到,竟是换了一副模样。
姜宝鸾连忙让下人们把她带进去梳洗再休息,其中有个仆妇朝姜宝鸾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殿下说了,人先放在夫人这里,能问问几句,问不出来就先算了。”
话虽如此,姜宝鸾也不敢立刻进去问,原本请叶宜采来才是最稳妥的,但人才刚回来,总要先让谢娆喘口气再说,再者叶宜采是寡妇,总是让其进出宣王府也不方便,也得谢珩点了头才是。
一直到用了晚膳,姜宝鸾让人去问了一回谢珩回不回来,那边却报他入宫去了,姜宝鸾也咬不准是不是去说谢娆的事,一时仆妇又过来说是谢娆人已经醒了,让姜宝鸾过去一趟。
姜宝鸾想了想,便让谢谨成去了姜行舟那里一起过夜,自己腾出手去谢娆那里。
她过去的时候谢娆正在用膳,因谢娆饿得脸都浮肿,一路又奔波过来,姜宝鸾也不敢给她吃得太多,只备了几样粥给她,先缓着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姜宝鸾进来,谢娆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也没说什么,只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等喝下两碗粥,谢娆才放下碗筷,声音嘶哑,问道:“我哥哥呢?”
姜宝鸾知道此刻倒也不能像先前那样冷淡生硬待她,生怕刺激到她什么,便先坐了下来,回答道:“他在宫里,有什么事便和我说,你叶姐姐为了你也来了京城,等再过几日便请她过府看你。”
谢娆还不清楚叶宜采的事,只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就哭了,说:“我想见我娘……”
“自然要让你见娘娘的,只是眼下晚了,你先歇上几天,否则娘娘见你这样也心里难受,”姜宝鸾细声劝道,“不用急,宣王府是你哥哥家,也就是你自己的家。”
谢娆抽着肩膀哭了许久,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姜宝鸾没急着问,一直等到她哭完。
“你身边跟着的那些乳母和婢子仆妇们,还留在顾家?要不要先把她们也接回来?”姜宝鸾没有直接问,而是慢慢旁敲侧击。
谢娆“呜”地一声,哭得更厉害,几回想控制住,却始终停不下来。
姜宝鸾知道有事,便先让人上了热茶放在谢娆面前给她喝。
谢娆捧起茶喝了几口,稍稍缓了缓,丹琴便拿来热巾帕给她擦脸,总算是好些了。
“她们都没了,不然我……我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谢娆说道。
姜宝鸾一惊,只觉谢娆又是赌气在说玩笑话,她作为谢道昇嫡女,当初从楚国公府出嫁时那排场是极大的,身边陪嫁过去的人根本不可能少,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她一时便没有说话,旁边的丫鬟仆妇们也都面面相觑。
谢娆许是没听见动静,她自己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立刻又哭道:“你们也不信我,我不如死了去算了,也免得受这样的折磨,不信我岂不是又要把我送回那狼窝里去?”
说着便起身,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姜宝鸾早就让人把所有利器都收了起来,连烛台都放远了,一见谢娆起身,周围早有膀大腰圆的仆妇上去把她扶住,不让她寻死。
姜宝鸾皱了皱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谢娆还是这样的性子,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她们是真的没了,我才一回去,顾茂年没过几日就说我身边的奶嬷嬷不好,总是挑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想着这才刚好,总要先依着他几句,便先打发了几个奶嬷嬷回去,都放了卖身契让她们回家了,或是回了范阳去,只留下几个,如今也……都被他打杀了。”谢娆凄凄哭出声,“还有那几个陪嫁丫鬟,他说……他说妖妖娇娇的不像个样子,都不是安分人,还怕出上回新罗婢的事情,都是那些做下人的不好,我想着也不是没有道理,也都打发走了,都给我卖了……”
姜宝鸾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确实是谢娆能做出来的事,但顾茂年也居心险恶。
她想了想又问:“那其余那些陪房呢?贴身的人打发走了,还剩那么多陪过去的人呢?”
顾家总不至于能把谢娆带过去的人全都处置了。
谢娆道:“顾家宅院极深,有些原本就被放在外面的,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知道我把身边人都打发走了,除非我叫人,也不往里面来。”
这就是兔死狐悲了,谢娆对待贴身的人尚且说打发就打发说卖就卖,那些不近身的自然得更加小心,免得也惹了谢娆哪里不快活。
“原本说了打发了旧人,再往身边添新的人就是,可顾家也不是我当家,我上头还有婆婆太婆婆其他婶娘们,自然不是我自己去挑人,谁知道……谁知道都是顾茂年……”
“他找过来的那些人只是表面上奉承我,其实一点都不听我的话,后来装都不装了,顾茂年见我身边终于没有贴心的人了,便开始变本加厉,从前还只有数得上的那几个妾侍罢了,后来……能看得到的都被他得手了,我知道后实在气不过,就说要回来告诉爹娘,他……他怕再出事,就干脆把我软禁起来了,还不给我饭吃,要活活饿死我!”
姜宝鸾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冷声道:“他胆子还真是大。”只怕是早前谢娆还在京城之时,顾茂年心里就已经有这个念头了,把谢娆带回去之后才好慢慢弄死。
“顾家离京城远,他打算把我饿死了,便报上去我急病死了,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顾家那些人,简直是衣冠禽兽,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还怕我不死反而坏事!”谢娆哭道,“他们还说……他们还说爹爹不喜欢哥哥,不打算把皇位给哥哥,还不如让我死了他们可以另谋出路……”
再听下去,不仅顾茂年对待发妻刻薄寡恩,还有顾家的老奸巨猾,竟是将以后的算盘都打好了。
“当初回去之后,顾茂年说为了我好,连我的信件也都查阅过,特别是叶姐姐那里,他说怕我说错话叶姐姐恼了,就会把我送过去的信改了再让我重新写,都是些客套话,我自己瞧了都不亲近,还怕她同我生分了。还有娘这里,他提过不该让皇后娘娘如此烦心,让我少写一些,但是我没听,也不知他最后到底给我送出去多少信……”
姜宝鸾一晃神,又想起叶宜采那日夜半而至,冒着风雨等候的样子。
这次如果不是她,谢娆便大抵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了。
若谢珩的妻子是叶宜采……
姜宝鸾按了按眉心,这几日这个念头总是不时地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她有时甚至会沉溺于此无法自拔。
叶宜采是谢道昇和李氏所中意的儿媳人选,沉静娴雅,进退有度,如果宣王妃是她,谢道昇或许就不会对谢珩有如此多的不满,谢珩也不会那么艰难。
谢谨成落到叶宜采手里倒也比其他人那里要好,叶宜采为人也端正,不会故意去磋磨庶子。
可惜是叶宜采自己看不上谢珩,当场悔婚了。
但如果不是叶宜采自己悔婚,那么谢珩……
姜宝鸾游魂似地回了房,然后任由丹琴她们为她梳洗,心里砰一下砰一下地跳着,很不安稳。
等上了床,丹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去点了安神香,又问:“婢子去问问殿下回来了没有吧?”
姜宝鸾没有吭声。
面对叶宜采的时候,甚至只要想到她,姜宝鸾就是自卑的。
她闭上双眼,裹了被子又捂住头,想迫使自己睡过去,却还是鼻尖一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宝鸾听见身边有动静,她这才想起来丹琴好像去请谢珩了。
于是她往里面挪了挪,假装睡着了。
谢珩过来见她整颗脑袋捂在被子里,倒也没多想,谢娆方才说的事一早就有人来报过了,不必非把姜宝鸾给叫起来不可。
他只是怕她睡着了闷着难受,便伸手把被子想给她往下扒一扒。
可是被子纹丝不动,像有人紧紧拉着一样。
谢珩皱眉,她还没睡?
而姜宝鸾心里也犯嘀咕,他难道看出来什么了?否则扒她被子干嘛?
接着她感到自己身后一动,是谢珩睡上来了。
姜宝鸾仍扯着被子不动。
谢珩奇怪道:“闷着头干什么?”
这下露在外面的长发也跟着往里面缩了缩。
谢珩再次伸手去扯,姜宝鸾便拽得更紧。
但她两只手也抵不过谢珩一只手有力,慢慢地被扯了开来。
姜宝鸾终于没忍住,瓮声瓮气道:“你不要扯我!”
谢珩立刻便听出她声音不对,有点像是在哭,手上便更加用力,没几下就扯开了。
姜宝鸾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满脸湿漉漉的泪痕,眼睛也肿成一团,然后又很快背过身子去,不给谢珩看见。
“又怎么了?”谢珩问。
“没事!”
谢珩仔细回想了一番,最近几日也没什么事发生,除了谢娆,可谢珩是绝不信的,姜宝鸾会为了谢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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