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苜蓿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
也许没多久, 也许过了很久,毕竟在黑暗中,没人能在忍受孤独的情况下还有能力去计算时间。
哦, 有人可以, 比如某个能在被石化三千年的过程中在心里数秒计时并不断思考的怪才石神千空。这么说来齐木楠雄的哥哥也是怪才,两个人聚在一起会不会产生化学反应?
毕竟都是恶人脸不是吗?
白苜蓿还挺佩服自己在难过的情况下还能瞎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逗自己开心。
可是,还是好难过。
“哎呀,谁家的可怜虫在哭鼻子呀。”
“……”
有没有人说过, 五条悟真是破坏气氛的好手?
“反正不是你家的。”白苜蓿吸吸鼻子,补充道,“还有, 我没哭……嗝。”
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
觉得有些丢脸,白苜蓿解释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对眼睛起到杀毒和……嗝,和湿润作用。”
听白苜蓿一本正经的胡扯, 五条悟很想笑,但知道如果自己再笑的话会让某个脸皮薄的家伙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
于是抿了抿唇忍住了, 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嗯,笑笑又不犯法, 反正对方也看不见。
“那杀毒杀完了吗?”
“……杀,杀完了。”白苜蓿讪讪道。
她原本只是习惯性胡扯几句,结果对方居然很配合, 一点都不吐槽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让原本能转移的尴尬又给到了自己。
“既然杀完了,那么我们就说正事吧。”
正事?
什么事?
白苜蓿现在眼睛看不见, 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 听语气依稀听出几分严肃。
“什么事?”白苜蓿也微微认真起来。
“关于你是‘谁家’的问题, 别忘了你的白户身份登记在‘五条’名下,嘶——这么一算,是我家的吧?”
“……”
哦,她都忘了这一茬。
所以这是正事吗?
白苜蓿虽看不见,但不妨碍她摆出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咔嚓——”
一道明显是手机拍照的提示声响起,白苜蓿惊觉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某个人憎狗嫌的声音开口:“这张表情不错,有纪念意义,等你们毕业的时候可以放进毕业相册了,啧啧,我可真是一位时刻关心学生成长的优秀老师啊。”
“五,条,悟!快删了!”
白苜蓿往声源扑过去,结果一头扎进草地里摔个狗吃屎,那哭嗝也因这一下停住了。而始作俑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白啊,要叫老师——就算现在我不是你们班主任了也要叫老师啊,这是尊师重道。”
那就先摆出有师德的样子啊混蛋白毛!
白苜蓿气得用力揪住地上的草,转念一想生气的是自己,干嘛要连累无辜的草兄呢。
万物有灵,抱歉了草兄,压你身上了。
于是松开揪住草兄的手并且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做完这些后退坐回到桥墩下的泥地上。
这时候身边靠过来熟悉的气息,应该是五条悟并排和她一样非常不雅的坐在泥地上。
“不难过了?”
白苜蓿声音幽幽:“是啊,不难过了。”
不但不难过,还有心情和草称兄道弟了。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看不出五条悟的做法是想让她别沉浸在难过里,可做法也太过小学生扯头花了吧。
幼稚。
“既然没事,那就说正事吧。”
“?”
又来正事?
有上一个‘正事’的前车之鉴,白苜蓿很难相信对方的正事。
“什么事?”
“白苜蓿。”这回连名带姓的称呼,看起来真是正事。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你身为一个咒术师,居然就这么让一个诅咒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
白苜蓿听完沉默,五条悟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赶在那家伙干坏事之前就先把人抓起来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吗?”
“……”
“你不但什么都没做,还被对方牵着走,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让打电话就打电话,让留在原地就留在原地。不仅如此,还哭!”
五条悟说到这里,白苜蓿就感觉到自己脸颊在被人戳戳戳。
“干嘛为那家伙哭?要我说就应该把他抓起来打一顿,他就是太久没挨打欠打了。”
?
所以这才是重点吗?
“一个咒术师被一个诅咒师弄哭,说出去丢不丢人?嗯?”
白苜蓿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几个字:“都说了没哭。”
于是五条悟改口:“是是是,没哭,所以被一个诅咒师弄得需要用眼泪来杀毒和湿润眼睛,丢不丢人?”
“……”
救命,别说了,不要再重复她说的胡话了,真的很羞耻。
白苜蓿捂脸:“对不起,我忏悔。”
倒不是忏悔自己弱得被弄哭,而是忏悔自己为什么要在一个比自己更会胡说八道的人面前嘴欠。
“嗯,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
!!!
怎么又是正事!
她快不知道‘正事’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了!
白苜蓿突然很佩服五条悟的同期生和后辈七海先生和伊地知先生他们。
大家生活得一定很苦吧,就和现在的她一样。
不过这一回,五条悟说得确实是正事。
“对于之后不久的‘百鬼夜行’,你有答案了吗?”
这句话一出,原本好了点的心情再次复杂起来,不过有了前面的闹腾,也没那么难受了,默了默才道:
“……我不知道。”
其实在白苜蓿说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就通过对这两人的了解明白过来。
白苜蓿的那句‘不知道’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和不和夏油杰有关,而是不知道当对方参与进来后该怎么做。
是的,夏油杰无疑是知情恐吓信一事,并且会真的发动那个恶性活动。
但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
屠杀普通人吗?
或许又可能,但普通人是杀不完的,就算再怎么想杀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将非术师屠杀干净。再者,如果真只是为了杀普通人,背地里默默清除不是更好?为什么会头铁来咒术界挑衅?
又不是咒界无人了,随随便便就可以越过一直保护普通人的术师而杀人。
夏油杰无疑很强。从五条悟承认他们在高中生时期便是最强的特级术师就可见一斑。
但一个人再强有什么用?且不说咒术界仍有很多强者、车轮战就能把人耗死,单单一个五条悟站出来,就必不可能成功清肃普通人。
所以目的肯定不是杀人。
但如果不是杀人,就真的没有原因了。
之前加茂透露给他过,说是夏油杰会发动‘百鬼夜行’,目的是跟在乙骨忧太身边的特级过咒咒灵祁本里香。而事实是,祁本里香的诅咒已经解除了,乙骨忧太也成了不好对付的特级术师。
[……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发动,至少没有理由,但算是给你提个醒吧,关于潜在危险。]
当时加茂是这样对她说的。
不杀普通人,也不是为了特级过咒咒灵,那夏油杰是想找一个自杀的地方才会像咒术界昭告这个计划,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万一他是真的想死呢?”
五条悟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下来。
就像白苜蓿说了她和夏油杰的事情,五条悟也挑挑拣拣他们高中的事情和她说了一番。
一个人知道了夏油杰‘疯’掉之后的样子,另一个人通过拼拼凑凑,拼出还不是诅咒师的夏油杰的青春。
他是不是觉得太累了,所以想找个地方长眠?
白苜蓿不由得浮起这个念头。
……
不。
不!
绝不不是!
“不。”白苜蓿用力捏了捏拳,直到指甲戳疼了掌心才慢慢松开力道,“……他不可能是想死。”
那个人答应过她,会一直看着她,看她有没有做到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她还什么都还没做到,他怎么可能先一步食言呢?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问题了?
好像是……
那个新年。
以及那道她绝对不想再回忆起来的钟声。
“五条老师,你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五条悟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现在看不见,又补上一句:“嗯,怎么了?”
“那起事件,死亡人数怎么说都有……”想到那些画面,白苜蓿脸惨白上了几分,“都有百人以上,但我之后好像没怎么听到后续的事情,咒术界是怎么记录的那件事情的?”
昨天和五条悟说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时,在被询问道“听起来你们相处得很不错,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白苜蓿沉默许久才草草几句话带过此事。
而五条悟当时表情有点恍然,称那件极恶事件在咒界传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不了了之了。
不过当时她不太想过问这件事就没追问。
而现在……
“我不是很清楚,当时我人在国外。回来后听人提起过,对非术师方当然是称恐怖人为事件,至于咒术圈内……好像是说因为只检测到数只咒灵的残秽,就把此时归结为咒灵作恶处理。”
白苜蓿心狠狠鼓动了一下:“所以你是说,他们并没有检查出属于夏油杰的咒力残秽?”
白苜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五条悟,若不是视线没有焦距,五条悟真会怀疑对方并没有看不见。
五条悟心神一动,很快就领悟到白苜蓿的意思。
很多咒术师的咒力残秽都有登记,一来可以在术师不小心被咒灵吃了/杀了没留全尸时辨认其身份,二来就是身份证明,要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知道夏油杰的叛变是以屠杀整个村子为起始的。
既然夏油杰的咒力残秽早有登记,那么如果那件事情真是夏油杰做的,调查事件的人员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很有可能,那天屠杀普通人并不是夏油杰所为。
不过谨慎起见,五条悟没给确切答案。
“不清楚。只说是咒灵残秽。”
白苜蓿有点萎靡,不是百分百肯定,那就说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五条悟想了想,凑近那情绪低落的家伙,轻声道:“不过我知道归档的地方在哪里哦。”
咒术师专用网并没有登记全部实践内容,更别说和术师没扯上多大关系的事情。不过这些东西都会归档在一个地方。
五条悟曾经吐槽过明明有电子设备非要用纸张些报告浪费自然资源。吐槽归吐槽,他也知道这些是备份在归档室的记录报告。
“嗯?我们可以进去吗?”
五条悟笑得灿烂,以至于就算白苜蓿看不见五条悟的表情也能听出他的乐呵劲。
“当然不能啦!”
“……”
那说屁!
“不过。”五条悟摸下巴思忖,“整个咒界也没有哪个地方是我去不了的吧。”
“……”
嚣张过头了!
师德呢!以身作则呢!
白苜蓿刚想吐槽就感觉自己突然腾空,应该是被人拎起来了。
“等,等等,五条悟你想做什么?!”
“去档案室咯。”
“!但我是现在眼瞎啊!!”
——眼瞎啊!
——瞎啊!
——啊!
“……”
桥洞底下回荡的是某人的咆哮声,伴随而来的是诡异沉默的气氛。
许久,五条悟才开口:“小白啊,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眼瞎,但看刚刚的气氛问一个瞎子为什么眼瞎觉得不太合适,所以迟迟没问,现在可以说说不?”
白苜蓿涨红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也可能是被人夹着呼吸不过起来。
她咬牙切齿:“秘密!”
她很想说,还不是因为你!
但如果这么说一定会被追问,一追问怎么办,只能和对方说那点子马猴烧酒的事情。而五条悟是什么人?肯定会追问她具体内容是什么,难道要让她重复当初放弃的那个任务的台词一遍?
重复只能徒增笑料,一点回报都没有。
亏死了!
打死都不说!
“啧,可惜。”
可惜你个大头鬼!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拎都拎着了,既然暂时眼瞎,那就等不瞎的时候再去档案室吧,现在呢,跟老师我一起去做任务吧。”
白苜蓿本来想吐槽为什么会有人把‘拎都拎着’说出‘来都来了’的语气,结果就听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那个……难道不是应该把我先送回去吗?”
“不行哦。来接你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了,往高专不顺路,所以还是跟老师我一起出任务吧,顺便难得叙叙师徒情吧。”
那种一点都不牢固的师徒情她不需要啊!
“那个我……”
“不,你不想。”
五条悟堵人嘴巴的方式是飞天。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强风,白苜蓿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最开始那难受的情绪完全没有了。
她佛了。
等到五条悟以‘大瞎子带着小瞎子出街’的架势让眼瞎的她对付低级咒灵,美名锻炼五感的时候,她很想对五条悟来一招杀人网球的招数——灭五感。
从林黛玉到无欲无求的佛、再到斗鸡,只需一个五条悟。
她突然不难受夏油杰的事情了,甚至对夏油杰还有点咬牙切齿。
打五条悟的电话做什么!
看不见她通讯录里的伊地知先生吗!七海先生也是可以啊!
前者自不必多说,多贴心的男妈妈啊。而后者就算会吐槽一句麻烦,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安全送到高专,多靠谱的成年人啊。
实在不济,其他的同级生或者后辈也不是不可以!
她人际交往很广的!
人称高专第一交际达人!
上到学校老师下到工作人员,甚至提供学校食堂午饭的大妈她都有电话!
她和人憎狗嫌的五条悟不一样,没有被讨厌的!
所以那么多人里面为什么只打五条悟的电话!
夏油杰!你是不是没有其他朋友了!
啊!!
土拨鼠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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