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彦白御剑行至祁州半月巷,那半月巷中向来是显赫的世家大族定居之所,这当中郑家最为盛耀。
荆彦白沿大道而行,道上也有不少是同来贺寿的,有的驾车而行,有的或像他一样单人而行,有的三两人结伴,他却不识一人。
荆彦白来过郑家几次,郑家内院构筑繁复,外人进院向来由家仆引路,他正想郑老家主寿宴要办两日,也不知郑公有无闲暇见他。如此踌躇了一下,后边来了辆华盖马车,前后随从有二十余人,身上着装富丽,人人都是一脸傲色,一看就知其主来历不凡。马车驶过,众人都被迫让出一条道来。
郑家府邸大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众人都等着入门,荆彦白不想被裹在人群中,站在最侧的一尊大狮子旁,随人群一点点往前挪。
大门前由几个管事帮着引宾客,来贺寿的人委实不少,便是互不相识的也要问个好。荆彦白厌极了左右之人不停叙话,尽是些客套虚词,心中可恨自己也要卷入这尘流中。
心中正叫苦之际,荆颜白被站在高自己一阶的一人叫住,荆彦白看着那人,并不相识,看打扮也像是郑府里的仆人。
那人笑着挤开左右的人,降到与荆彦白同一石阶上,道:“荆少侠好,我家小姐让我到这接你,带你进府。”说话间,那人还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蹭到荆彦白右臂。
荆彦白道:“好,那有劳了。”
那人笑道:“不敢当。”
荆彦白刚抬脚踏上一阶,那人道:“少侠不必从此进去,这处如今挤了,小的带少侠从另一道门进府。”
荆彦白正巴不得离开这嘈闹处,立马应道:“好。”那人带着荆彦白穿过人流,荆彦白问道:“你怎么会认得我?”
那人道:“几年前二小姐受伤时,我曾随老主人一起到陵山去探望,那时见过少侠。”荆彦白回想,确有此事,也不再深想。只问道:“那如何称呼兄弟你呢。”
那人忙道:“少侠这可折煞小的了,您只管叫小的林子便好。”荆彦白见他言语甚恭,倒有几分不自在。
两人走过长道,进了侧面一处窄巷,又走出数丈,到了一处角门,那人轻轻叩了几下门,在内的一个小厮开了门,小厮道:“林大哥,是你呀。”
林子道:“嗯,大门人太多,小姐让我带荆少侠从这走。”
那小厮道:“知道了,小姐都派人和我们说了,你们快进来。”
林子向荆彦白做了个“请”的手势,荆彦白微微俯身进了门内,林子也跟着从门外进来,两人进门后,小厮便把门关上。
林子带着荆彦白沿着门近旁的长廊直走,长廊外种着各式兰草,长势喜人,暗送幽香。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出了长廊,到了一处种满梨树的院子,树上挂着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青梨。荆彦白一面走一面看着梨树,林子忽道:“荆少侠,二小姐说想见见你,小的带您走最近的路了,出了园子再走几步,便是府中女眷住的地方,到时剑秋姑娘会带你去见小姐。”
荆彦白道:“是了。”林子口中的剑秋是随郑星河一同上陵山修习的侍女,与荆彦白相熟,此时他心中总算是感到自如了,脚步也快了不少。
出了园子,越过一条小溪,荆彦白透过芦苇缝隙,果见剑秋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溪边的芦苇丛随风荡着。林子引着荆彦白往亭子处走去,那亭子所在之地是处缓坡,坡上绿树成荫。
剑秋望见两人,已出亭相迎,远远便道:“荆师兄,你可算来了,我们都担心你赶不上晚宴。”
荆彦白道:“我又不是为了吃饭来的。”荆彦白见剑秋今日着了一身贴身粉色长衣,发髻也与在陵山时不同,让他眼前一新。
林子道:“剑秋姑娘,那我先下去了。”剑秋点头。
荆彦白道:“多谢林大哥。”
林子低头道:“不敢。”说罢朝荆彦白微微一俯,转身朝原路走去。
剑秋拉着荆彦白道:“我和小姐听说你在路上遇到点事情,什么事啊?”
荆彦白一时愣住,看着剑秋道:“小姐?”
剑秋脸微微一红,道:“在陵山我叫她师姐,在家里我要叫她小姐,这才合规矩。”
荆彦白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又不知向谁去发,沉着脸道:“我就说了,我只是个外人,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刚才那林大哥也太看得起我了。”
剑秋知道他说的是何事,道:“这是老太爷吩咐的,说是家里的所有下人对陵山和弥苍来的人定要恭恭敬敬的。”
荆彦白摆手道:“受不起受不起。”
剑秋笑道:“前两年九师兄来他也这么说。不过我也觉得还是在陵山好。”
两人一面说事一面走,不多时剑秋便将荆彦白带到一座楼外,那楼被锁的严严实实。
剑秋道:“荆师兄,你在这等我,我去叫小姐出来。”
荆彦白道:“一起进去找师姐不就是了吗。”
剑秋捶手道:“不行,这是小姐的绣楼,哪能让男子随便进去。”
荆彦白双手抱起,到:“哦吼,原来师姐也要做女工。”
剑秋挨了荆彦白小声道:“都是老太爷逼的,连我也要陪着。”
荆彦白大笑道:“真不知那是怎样的情形,两个拿剑的去绣花。”
剑秋道:“不过你来了就好,我们就可以歇一歇了。”
荆彦白道:“怎么说?”
剑秋道:“老太爷说陵山来的贵客由小姐帮忙招呼,弥苍来的贵客由大公子招呼。你来了,小姐要招呼你,那我们就不用去绣花了,我和小姐巴不得你昨天就来了,刚才听说弥苍的弟子来了,小姐还去看了看,谁知你这么久才到。”说完,剑秋一副埋怨的样子。
荆彦白大笑。
“你在这等着,我去叫小姐。”说罢,剑秋转身走去,谁知那绣楼的门突然开了。
“哈,真是你来了,我刚听到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听着就像你的,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眼睛都要瞎了。”郑星河从绣楼里屋踏出便喋喋不休。
荆彦白瞧见郑星河一双时风眼此时正望着自己,一双嫦娥眉飞扬,鼻子小巧精致,两片薄唇比往日颜色红了些,面色红润,笑意盈盈,身着橙色紧袖衣裙,衣裙上用金线绣着花,荆彦白不知花名。
剑秋道:“小姐,我正要叫你呢。”
郑星河道:“没事,我自己出来。”
郑星河急步走到荆彦白处,剑秋跟在郑星河身后,绣楼的门被一个小丫头关上。
郑星河道:“弥苍的谢师姐他们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我听他们说你在路上遇到点事,想去接你爷爷又不让,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彦白道:“我也想和你说呢!不过师父有封信很急,要我亲自交给郑公,师姐你可否先带我去见郑公。”
郑星河道:“好,我带你去见爷爷。”说完立马转身拉着剑秋的手道:“剑秋,你从小门出去,到西市的绣房买几件绣品回来,就要我们刚刚绣的牡丹花色和紫菊花色,另外再买其它几样,不要买太好的,要看得过去那种就行。”
剑秋道:“是。”心中暗笑道:“小姐的刺绣定是又要不成了。”
荆彦白猜到她这是为了应付郑茂极,道:“师姐,你这样被老太爷发现了怎么办?”
郑星河道:“只要教刺绣的嬷嬷不说爷爷是不会知道的,已经叫剑秋买差点的了,家里的丫头都被下过死命令,没人敢替我绣,我自己绣的东西又不好,只能这样了。”
荆彦白道:“对了,师姐,师父让我带了贺礼来,往年这贺礼是交在何处?”
郑星河道:“给剑秋吧,让她拿到库房那里。”
郑卫将贺礼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交予剑秋,剑秋别了两人另去,郑星河带着荆彦白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到了一处正房外,房上悬着一块书着金字“翠柏居”的大匾,正房两侧生着两排松柏,高出房檐许多。荆彦白暗想:“这柏树长的这样高,也不知是多少年的了?”
再走出几个大院,到了一处书着“荡晚”的大院,院门敞开,院中内尽是贺寿的人,郑星河进门时,立在门旁的两人低头道:“小姐。”
郑星河轻轻应了一声,领着荆彦白进门,此时日头高悬,院中虽阔,却无几人,宾客全被安置在两侧厢房或是在正厅同郑茂极闲叙。
郑星河道:“这人太多了,待会贺完寿,我把爷爷带去后面的书房,到时你再把信交给他。”
荆彦白道:“那再好不过了。”
进了郑老所在正厅,郑星河、荆彦白气韵卓然,厅中众人见了两人不由得自惭形秽,偶有几个修道的也暗暗叹服陵山育人有道。
两人走近,郑茂极一脸慈爱看着两个后辈,郑星河道:“爷爷,孙女今早已向您拜过寿了,如今带同师弟,代师父及陵山众师兄弟向您贺寿,祝家主您春秋不老,松鹤长青;欢乐远长,古稀重新。”
荆彦白也俯身道:“晚辈祝老寿星福寿安康,吉祥如意。”
郑茂极扶起荆彦白,笑呵呵道:“好好。”接着摸摸郑星河的头,道:“只要你们安好,我这个老人家就什么都好。”厅上众人附和。
不少人知道郑茂极对陵山和弥苍两派甚为推崇,将长孙郑卫送往弥苍修行,将小孙女郑星河送往陵山修习,这时不少人也逮住机会同荆彦白说话。
郑星河笑嘻嘻和郑茂极说话,找机会说了顾灵夫有信给他一事,郑茂极点头,让两人先到书房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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