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梦问道:“公孙伯伯没问那人名字吗?”
谢像叹道:“问了,可那人没说。”
谢沅梦想道:“他这是有意隐藏身份了。”
谢像道:“那人留在农家住了一夜,次日便离开了。你公孙伯伯那时已现出老态,修为尽废,他颓丧至极,几欲寻死,都是被那户人家拦了下来。那户农家人见他一夜衰老,也都被吓到。还是那当家老者镇静,细问你公孙伯伯遇到何事,有何难处云云。你公孙伯伯当时心境很坏,对那户农家人发了好大的火,好在那户人家心善,也没怪他。”
谢沅梦心想道:“遇到这样的事,任谁都会难受吧。”
“你公孙伯伯整日不吃不喝,那户人家的当家老者劝他不得,还请了村里的私塾先生来劝。你公孙伯伯也不管,只顾闭眼躺在床上。又过了一日,那救了你公孙伯伯的高个胖子又回来了。”
谢沅梦看着谢像道:“又回来了?”
谢像点头,道:“这次他回来,抱着个婴孩。”
谢沅梦略一思索,道:“是颜客生。”
谢像道:“不错。你公孙伯伯得救后也不是没想过去寻你颜世叔他们,只是他修为尽失,若是找到你颜世叔,遇险之时反会成为累赘。加上一夜衰老,受挫更深,便再无心力去找你颜世叔。”
谢沅梦心想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公孙伯伯见那人只抱了客生回来,意料到你颜世叔遭逢不测。果不其然,你公孙伯伯接抱过客生,还没问,那胖子便开口道‘公孙大侠,颜大侠是回不来了,三个孩子我们也只救得这一个回来,我等身份微贱,这孩子若跟了我们日后并无出路。你名满天下,人品卓著,这孩子由你教养方能成才。你和颜大侠又是结义兄弟,情谊甚笃,于情之上,必会比我们照顾得周全。’”
谢沅梦不觉竟又几分感动。
“你公孙伯伯向那人问起你颜世叔的下落,那人道‘颜大侠遗体我们已带了回来,不过此处是他人私宅,我们带外人遗体来此多有不妥,便将颜大侠遗体停放在村外的一处义庄之中,公孙大侠可要现在和颜大侠道别。若是公孙大侠身子还未恢复,我等可代为料理颜大侠后事,公孙大侠尽可放心。’”
谢沅梦道:“公孙伯伯定不会放手不管的。”
谢像笑道:“是啊,你公孙伯伯当即回绝,同那户农家人道了谢,便抱着客生随那人到了义庄。不料在义庄里,守着你公孙伯伯尸身的人,竟是中秋那夜屠杀颜、王两家的十二人之一,便也是长丘帮里的一人。”
谢沅梦又是一惊,道:“什么?”
谢像道:“你公孙伯伯他们当夜逃出王家宅邸后,追击他们的人便多了起来,是以没有留心原先那十二人在不在敌人之中,原以为他们都丧生于你王世叔的血结法术之下,不料那人竟还活着。想来是出了王家府院后,他便与另一批人结队,这才躲过一劫。”
谢沅梦点点头,谢像道:“你公孙伯伯见了那人,心头火起,对着那人脸上就是一拳。那人也不躲,挨了你公孙伯伯这一拳。那人道‘在下当夜所为,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公孙大侠见谅。’你公孙伯伯当时盛怒难抑,回道‘尔等恶行,还有脸求人宽恕。’那胖子道‘公孙大侠,这位兄台那夜本想相护颜、王两家,可敌人后援便隐伏在左右,若是他那时出手相救,你们一行人定逃不出王家那小小的宅第。’”
谢沅梦心想道:“这两人莫非是卧底在敌人之中,伺机相救公孙伯伯他们。”
“当时你公孙伯伯听不进去劝,又是一拳打在那人鼻头,打得那人鼻血直流。一旁的胖子怕你公孙伯伯再出手,拦在那人身前,又劝道‘公孙大侠,你想想,当夜若不是这位兄台捆绑你时故意放松了那捆仙索,你怎会轻易就能挣脱,带颜、王两位大侠离开。’”
谢沅梦道:“那夜公孙伯伯最先脱缚捆绑,是那人所为?”
谢像道:“你公孙伯伯说,他当时细细回想中秋夜被俘的种种情形,确是那人将他绑缚,而他所绑系的捆仙索确实有些松垮,他将你公孙伯伯绑了之后,便退到远处去。你公孙伯伯发觉捆仙索松解之时,还道那人修为不济,不会用捆仙索。直到那胖子提起这事,你公孙伯伯方有所悟。”
谢沅梦心想道:“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那胖子再道‘你们自王宅逃走后,这位兄台,向其他追兵错报你们行踪,才将另外几拨追兵引开,你们方有喘息之机。就是在下坏了大侠血结法术,也是因在下身受他人重托,救助诸位。再者若大侠施展血结法术,那在下混在敌群之中必定性命难保,为他为己,这才打断你施法。公孙大侠,我等随人追捕,杀害无辜,实是无奈,还求宽恕。’”
谢沅梦道:“那胖子总是称另一人作‘兄台’,难道他和另一人也不相熟么?”
谢像道:“这就不知道了,或是不熟,或是两人故作生疏之样,隐瞒身份也说不定。”
谢沅梦听完,接着道:“那后来怎样啦。”
谢像道:“那胖子不提他扰断你公孙伯伯施法一事还好,他这一提,你公孙伯伯想起自己修为全废,一夜速老之苦,更是生气,便把他二人赶走了。”
谢沅梦微怔,想不到是这样一种结果。又听得谢像道:“你公孙伯伯一面料理你颜世叔的后事,一面后悔将那两人赶走。”
谢沅梦问道:“这又是为何?”
谢像道:“你公孙伯伯说,他当时一时意气将两人赶走,还不曾询问你颜世叔后来遇到了何事,死于何人之手,妙生、王牵两个孩子他们既说已不在人世,那遗骸在何处,又是什么人下的手,他总要弄个明白,好待日后报仇。”
谢沅梦心道:“是该如此,我真是听得糊涂了,这也想不到。”
“你公孙伯伯原打算料理完你颜世叔后事再去寻那两人,将诸事问个清楚,不料第二日那两人便遣人送了信来,信是那胖子所写,信中详述你颜世叔遇害一事,可是,他们两人姓名,始终不曾透露,信中只自称‘在下‘’兄台‘。原来,你颜世叔逃出冒渠庄,可是他一人带了三个孩子,两个还是病儿,怎能行的远,分头追去的敌人不多时便追赶上来。你颜世叔且战且退,并未辨认方位,竟然被敌人逼到井渊之旁。”
谢沅梦心猛地一跳,道:“井渊?”
谢像“嗯”地应了一声,接着道:“敌人始终不肯放过你颜世叔他们,步步紧逼,你颜世叔力战数敌,连杀了二十多人,一时威慑住敌人。”
谢沅梦现在听来只是短短几句话,可她心知当时场景必是血腥惨烈的。又想道颜妙生小小年纪便遇此大难,怜悯之情更增。
“如此将僵持了一夜,那一夜里,你颜世叔在周身设了结界护卫,敌人不知何故,也不再逼近。次日日出之时,来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那人是敌人首领,他一到,便劝诱你颜世叔交出凤纹珏。你颜世叔与敌首言语对答,竟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又从敌人那里要来吃的,喂了三个孩子。”
谢沅梦道:“颜世叔这是想要拖延。”
谢像道:“是,可是那黑衣蒙面人也非庸辈,他见你颜世叔总是不肯说出凤纹珏下落,便命手下人动手拿人。这一战,那胖子和长丘帮那人跳出来帮你颜世叔,可他们三人对战百人也是吃力。最后,那黑衣首领抢了客生去,以客生性命威胁,你颜世叔眼见爱子落入敌手,便将凤纹珏的下落说了出来。”
谢沅梦“唔”的一声,接着道:“怎么会?”
谢像道:“自然是骗他们的,那胖子给你公孙伯伯的信上说,你颜世叔说的是两块凤纹珏各在颜家和王家祠堂的地底之下,当年我们得了消息赶去蒲风的时候,便看到颜、王两家祖祠的地砖,壁墙还有屋顶的青瓦全都被烧的不成样子,当时我们还想不通,直到昨日你公孙伯伯说起这事才明白。”
谢沅梦道:“那敌人竟会这么轻易就信了。”
谢像道:“自然不信,他有意试探你颜世叔,便痛骂你颜世叔说谎,一掌拍向客生。”
谢沅梦听得心惊,不知是天热还是他故,手心已出了汗,一片湿腻腻的。
“那胖子信上说,当时你颜世叔面有所动,想要张口说什么,后见那人手掌将近客生时收了些力,你颜世叔看出来,道‘在何处我已说了,你不要伤我孩儿。’那黑衣首领纵声大笑,却将客生扔进井渊中。”
谢沅梦道:“可恶!”
谢像也觉敌人太过恶毒,重重呼出一口气,接着道:“你颜世叔当即也跳了下去,黑衣首领下令道‘都杀了’,他手下人便蜂拥攻来,那胖子和长丘帮那人抱了客生和王牵,一面御敌一面护住两个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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