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师太气息微弱,道:“还……还……还有……最后一件事。”

    乐铭心见师父又在不住发抖,道:“小狸,再给师父喂一粒含元丹。”

    小狸慌忙从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放入玉山师太口中,见玉山师太迟迟没咽下药丸,乐铭心起身跑去河边,如原先玄凰一样摘了片阔叶折作杯子,盛了水来,小心翼翼喂入玉山师太口中。

    玉山师太精神仍不见好,勉力撑住,道:“师父怀中有一粒‘驻颜光’。”

    钟离修侧头寻思:“这‘驻颜光’是返老还童的丹药,炼制极为不易,更稀罕的是这方子,想不到师太竟会有。嗯,她虽是出家人,但心恋尘俗,临死也想着恢复年轻时的容光。”

    玉山师太的话音继续传来:“你拿出来给我吃了,我死后,将我的骨灰带回富阳,将我葬在傅容傅大哥的墓旁。”她说这话时,眼里有了些微神采。

    乐铭心道:“是,弟子记住了。”乐阁主朝乐铭心看去。

    玉山师太道:“傅大哥的墓在哪,你让刘管家带你去找。”

    乐铭心道:“是。”

    玉山师太这一下交代完四件事,闭目喘息。

    乐铭心见师父不再言语,道:“师父,弟子拿‘驻颜光’给你。”

    玉山师太缓缓睁眼,举目向乐铭心瞧去,弱声说道:“银瓶。”

    乐铭心明白师父这话是说,她将“驻颜光”药丸放在银瓶中,那银瓶乐铭心也见过,她回道:“是。”

    说着,乐铭心伸手往玉山师太怀中探去,摸索片刻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圆阔小银瓶,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似珍珠般莹润白腻的药丸,递到玉山师太唇边,轻声唤道:“师父。”玉山师太启唇,乐铭心将药丸放入她口。

    过得不久,才见玉山师太慢慢咀嚼那药。再过了一时,青蓝两光遍布玉山师太周身,熠熠生辉。

    乐铭心眼不离师父,师太脸被青蓝光遮没,但身上和两只手却仍能隐约见到。

    光线轻闪,玉山师太身穿的灰衣僧袍渐渐蜕变成白色,她的两只手也从粗糙枯瘦变得丰润白皙,细腻光滑。

    乐铭心和兄长互望一眼,又和小狸对望一眼,最后目光移回玉山师太身上。待光线散去,三人所见的玉山师太肌理细腻,容貌香培玉琢,其艳似夕霞,又不见俗媚。玉川师太僧帽也不见了,一头青丝垂下,铺在乐阁主肩臂上,只身上白色僧袍,略显宽大,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余外尽美。

    乐铭心呆望着师父,连眼睛也不眨一眨,不言不语,无思无虑。

    小狸心道:“原来师父生的这样好看。”

    乐阁主也觉这“驻颜光”丹药着实了得,他目视乐铭心,见乐铭心一副呆样,瞧了她半晌还是如此,出声唤道:“棽棽,棽棽,棽棽。”直到喊了三遍,乐铭心才抬头看他。

    钟离修听得乐阁主叫乐铭心棽棽,想道:“怎么又是棽棽了?”忖度一时,心又道:“这当是岳姑娘小名吧。”

    乐阁主这时道:“你身上有没有带镜子,给师太看看。”

    乐铭心连连摇头,对小狸道:“你有没有镜子。”

    小狸也是摇摇头。

    乐铭心望向高木下的玄凤玄凰,玄凤玄凰已听见几人的话,但谁也没随身带着镜子,便道:“小姐,咱们也没有。”

    玉山师太这时道:“找……找不到……镜子么?”她此时的声音娇如莺啼,乐铭心一时倒还不习惯。

    乐铭心又是摇摇头,玉山师太略感失望。乐铭心将师父神色瞧在眼里,心里也颇感焦急,她瞥眼间见倒悬树上的葛惠兰,忙回头去看躺在石滩上的雷中秀,转忧为喜,眼眸也跟着亮了起来。

    乐铭心转身跑到雷中秀旁,捡了他的佩刀来。原来雷中秀的剑两寸多宽,刀身明亮可鉴物。适才乐铭心和雷中秀打斗时曾在他的佩刀上望见自己面影,这时忽记起这事,便把雷中秀的大刀捡来,想要当作镜子用。

    小狸和乐阁主起先见乐铭心提了刀来,都感奇怪。待近了些,见刀身照映着地面的石头,当即明白过来。

    小狸喜道:“师父,找着镜子了。”

    乐铭心来到玉山师太身前,将刀竖起,手扶刀尖,探头前看,见师父只映了一半面容在“刀镜”上,又重挪位置,直到师父整张面庞全照映在刀上方罢。

    玉山师太见“刀镜”中自己的面容,露出微笑,凝视自己镜像良久,她转头看向乐铭心,右手颤巍巍伸出去握住了乐铭心左手,道:“铭儿,旧宅中有我一套嫁衣,是我年轻时亲手绣的,下葬时你替我换上。不过,我死后,便要劳你保住我的尸身了。”

    钟离修听玉山师太说要穿嫁衣入土,不知为何,心中无端的起了一丝悲念。

    乐铭心见师父恢复年轻时的颜貌,音容俱变,总觉师父生命也会像她容貌一样回返,原本伤心之意大减,现在再听师父这一句话,简直如被泼了盆冷水,一颗心如沉深渊。她久久不答话,玉山师太有些着急,细声道:“铭儿,哪里有难处。”

    一滴泪自乐铭心脸颊滑落,她道:“没有什么难的,弟子万事会替师父办妥的,师父放心。”

    玉山师太艰难一笑,眼继而看向那刀。

    乐铭心心中翻来覆去只是一个念头:真的没有法子了么?她如此想,脑中空空,极力想要忆起各种救治伤病的法术,却总是不能。偶朝师父看去时,映入眼中的只是她苍白的容色。

    玉山师太仍握着乐铭心一只手,乐铭心见师父眼光一点点黯淡,反手握住师父的手,轻轻唤道:“师父。”

    乐阁主一手搭上乐铭心肩头,乐铭心往兄长看去,乐阁主朝她摇头,乐铭心一颗心终沉到了底,再不出声说什么,静静看着师父。

    玉山师太忽低声道:“傅大哥。”乐铭心惊了一下,但见师父眼仍是看着那刀,笑意盈盈,眼睛缓缓合上,那双无光无神的眸子再也瞧不见。

    乐铭心思道:“师父的这双眼眸,从前也定是如星星一般明亮,还会映着一个绝世无双的少年吧。”她深思之时,有泪如潮,一滴一滴自颌下落到裙上,但总哭不出声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难受。

    小狸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钟离修见乐岳阁主伸出一手去扶岳铭心,又回头道:“玄凤使、玄凰使,两位请上前来。”

    玄凤和玄凰并肩行来,这一男一女服饰全无分别,都是黑衣之上绣着金色凤凰,这下他们同行看的更加清楚。

    玄凤玄凰来到乐阁主身后,齐躬身道:“阁主。”

    乐阁主低声道:“你们回去,命人准备华前辈后世所需之物,再亲自带几个人过来。”

    玄凤玄凰两人同道:“是。”

    乐阁主道:“去吧。”

    玄凤玄凰两人应命而去。

    乐铭心和小狸两个一人痛哭一人哀默不言,乐阁主也没多劝哪一个,就只静伴在两人身侧。

    钟离修却头疼了,他意在将雷中秀带走,但雷中秀落入乐铭心手中,他尚不知乐铭心要怎样处置这人,若是杀了倒一了百了。而雷中秀偷袭乐铭心恩师,照理乐铭心不会轻易放过他,可玉山师太生前曾饶过雷中秀,难保乐铭心不会顾念师父生前慈悲之言,放了雷中秀,雷中秀趁机回北原门报信,那可就遭了。乐家一对兄妹看来不简单,就是下定了心强将雷中秀带走,要真在他们眼前行抢人之举也不见得容易。钟离修对这兄妹俩又颇感好奇,他思来想去,决定继续暗中探查。拿定了主意,钟离修也不再多虑,仍以幻术隐身在灌木丛后。

    隔了多时,小狸已哭得没了力气,乐铭心仍只呆呆看着玉山师太,眼中充满哀戚,却不哭不闹,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乐阁主开口道:“等回去,咱们找一口上好的棺木,将师太好好安置,再送她回家。”

    乐铭心身子微颤,脸色苍白。

    乐阁主再道:“师太辞世前,已做回了华山雪,咱们将华前辈葬在傅前辈墓旁。”

    乐铭心听着乐阁主的话,眼泪掉得更凶,渐渐地也听到她的哭声。

    钟离修心想道:“他这是想让岳姑娘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他再朝前面看去,见乐阁主伸手理了理乐铭心额前的碎发,后转头看瞧别处。玉山师太——华山雪仍半倚在乐阁主身上。

    过了半天,乐铭心哭声渐止,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乐阁主待她心情稍复,问道:“葛惠兰和那小子,你要怎么处置?”他说到“那小子”时,朝雷中秀努努嘴。

    钟离修听他们要处置雷中秀,心中大动,目不转睛望着乐家兄妹,竖耳凝听。

    乐铭心道:“师父有命,杀了葛惠兰,我自然是要杀了她的。”

    乐阁主道:“葛惠兰是北原门掌门葛靖涵的母亲,杀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

    钟离修听说葛惠兰是葛靖涵的母亲,葛靖涵又是一派掌门,本感到意外凑巧。又听得乐阁主不顾葛靖涵威势,竟说杀了她母亲没什么大不了,更觉惊奇,心道:“这岳阁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当真是年少狂妄,葛靖涵好歹是一门之主,纵是为人不义,可也有权有势,你不顾一切杀了他母亲,是树了一个敌人,这于你无益呀。”

    钟离修才复出世不久,其实并不知北原门有何厉害之处,但早听公孙玉遥、谢像等人说过北原门掌门有夺凤纹珏之心,近日又见北原门中人暗探灵钥下落,这背后也只会是葛靖涵指使,不难想这葛靖涵定是个工于心计之人,这样的人一旦与之为敌可不易对付。钟离修这时心想乐阁主狂妄,确是好意,真是担忧这个年轻人对付不了葛靖涵那种心思深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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