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闭上眼睛,立马有大量不属于他的剧烈情绪和原主的讯息一股脑地传进了他的脑子,他难受得差点叫出声来。
等到一切都停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发烧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他趴在破木板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热气。
江鱼原本以为,身为乞丐最后还被混混们打死的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原主一个父母双全,有房有田的人竟然也能过得这么惨!
原主出生的村子叫小河村,这个村子因为离镇上比较近,土地也比较肥,因此村子里的人大多日子过得还行,只要人不懒,基本上都能吃饱肚子,年底还能有点儿盈余。
小河村一大半的人都姓江,还有一小半人是想搬进城里,但是因为钱不够才在这里落户的。
后来落户的人家自然是比不上世代住在这里的江姓人家的,原主的爷爷就从他这一支的祖辈手里继承了不少的田产,并且在他中年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有钱起新房子了。
现在他们就住在这个在村里还算不错的房子里。
房子不算小,有六间房,满满当当地把一家十二口人住下了。
光是看房间的分配,就能看出来原主一家过得有多不好了。
六间房,江老头和姜江老太太住一间,江老大和他媳妇住一间,江老大的大儿子因为一直在读书,今年还准备参加科考,因此单独住一间,江老大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共住一间。
而原主的父亲排行老二,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是个女儿,他们一家四口都挤在一个房间里。
江老三是个女儿,早年就已经出嫁。
江老四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一个人单独一间房。
原主的姐姐江花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原主自己也十一了,可是他们一家四口还是挤在他现在趴着的这张破木板床上,晚上谁去个茅房常常都能把其他三个人吵醒。
如果只是一家人挤着住,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他做乞丐的时候,常常好几个人背靠背挤在一起取暖,条件比这差多了。
然而原主的悲剧是他的人生是被他的亲人们给毁了的。
原主在小的时候是个还挺机灵的小孩子,和一般的男孩子们一样好奇和贪玩,就和这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儿子是一样的。
因为是个儿子,爷爷奶奶和爹娘都对他不算差。
一切都在江老大的大儿子江承昭启蒙进学之后变了。
在江承昭八岁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个读书多年的书生终于在三十五岁这年考上了秀才,因为名次比较靠前,不仅每年有贡米拿,他的名下还可以免除五十亩田地的赋税,将这些免除额度用低于赋税的价钱租出去,每年都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考上秀才后就可以继续考举人了,举人可是可以捐官的!
江家的田地加起来有将近十五亩,将来分家这些大部分都是他们大房的,若是能把另外三十五亩的额度租出去换一些银子……
江老大夫妇俩越想越激动,仿佛江承昭已经考上了秀才一般。
然而这年头供一个读书人是很花银子的,大概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二房当做他们的奴隶,敲骨吸髓。
江老大从那天起不停地向江老头游说,证明江承昭特别是个聪慧的孩子,比村里的其他小孩都要强,江城朝也确实不是个傻的,知道了父亲在为他铺路,小小年纪他就会配合他的父亲,表现出一副十分聪明懂事的样子。
江老头和江老太太觉得以后要靠大儿子养老,所以家里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他们都会先紧着老大一家。
江承昭是江家的长孙,原本就被江老头寄予厚望,再经过家江老大日日夜夜的洗脑,在他的心里江承昭已然成了整个小河村里谁也比不上的聪明孩子。
他们小河村离镇上也不远,镇上有间白云书馆,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们,但凡有条件的,都会想办法把孩子送到那里去启蒙读书,于是江老头和江老大一家满怀期待地把江承昭送了过去。
从那天起就预示着江鱼的悲惨日子开始了,不止他,他们整个二房,从此就成了大房一家不用花钱还能帮忙赚钱的奴隶。
就像给江老头洗脑江承昭非常聪明能考上秀才一样,江老大也不停的跟原主的父亲洗脑,让他帮衬自己的侄子。
江老大的话句句说到了原主父亲的心里:“老二,要是将来大虎考上秀才,咱家的田地从此就都不用交税了,种的粮食都是咱自家的,爹娘晚年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大哥呢就好好培养出个秀才光宗耀祖,你呢就好好地赚钱养家,咱们做子女的,可不就要想办法好好地孝敬爹娘还有帮孩子出人头地吗?”
江老二对上江老头和江老太太期待的眼神,他重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江老二是个长工,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工钱,他是个孝子,每个月工钱一到手就一文不留都上交给爹娘保管。
江老大的话就算他不答应,江老头和江老太太也会用孝道压迫他,不过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其他人心里舒坦多了。
从那天起,江老二除了做长工之外,还打了几份短工,每月下来还能多赚三四百文钱,这些钱他也同样一文不留地全都交给了江老头和江老太太。
在别的人家,即使长辈偏心,面子上也会尽量端平,如果只送一家的孩子读书,那么父母势必会给其他兄弟一点补偿和安抚,为什么江家却变成了后来举二房全家之力为大房做牛做马呢?
除了江老二既迂又傻之外,还因为江老大一家个个都心眼又多又脏。
大房的大儿子江承昭从小就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他知道自己的读书的银子都是二叔贡献的,担心有一天二叔会更偏心他自己的儿子,于是他联合弟弟们转头对付起了当时才三四岁的江鱼。
江老大的几个儿子都比江鱼要大,老大江承昭比江鱼大五岁,老二江承远比江鱼大三岁,老三江承平比江鱼大一岁。
在江鱼还小的时候,他就被三个堂哥百般设计陷害,吃尽了苦头,从一个活泼机灵的小孩子变成了别人眼中又蠢又笨的坏东西。
比如和江鱼年纪相差不多的江承平以前偶尔会把吃的东西给江鱼,那时江鱼一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看见哥哥给他东西吃,就高兴地接了过去,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哥哥转头就跟江老太太告状说江鱼抢他的吃的……
然后江老太太不仅会把东西夺回去,还会打骂江鱼一顿。
还有江承远,他是个比同龄人高壮的大孩子,因为打架厉害,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他暗地里让其他的孩子孤立江鱼,有时候还会教唆别人以揍江鱼取乐。
最过分的就是前几天,江鱼给江承昭打扫房间,不小心撞到江承昭的笔架,江承昭当场就骂了他一顿,还讽刺他是不是嫉妒,想害自己考不上秀才,骂了江鱼有快半炷香的时间,直到江老头过来把江鱼打了一顿,还让他站在院子里反省。
结果那天下大雨,挨打又淋雨的江鱼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发起了热。
可是即便他受了伤又在发热,这些天他也必须帮江承昭下河捞鱼,这样折腾了几天,江鱼就病得更重了。
这样天长日久各种事情叠加,江鱼一个活泼机灵的小孩就一点点地被他们毁成了一个木讷胆小还名声不好的孩子。
原主的父亲也在一天天的洗脑下,对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满意,越来越失望,反而更加亲近老大一家的孩子。
……
江鱼还在接受原主的记忆,这时房间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中年汉子进来了,他皱眉看着趴在床上“偷懒”的江鱼,催促道:“江鱼,赶紧去河里抓鱼,晚上还要做鱼给你大哥吃呢,你大哥现在正是考秀才的关键时候,不能断了鱼肉。”
江鱼昏昏沉沉地扬起头来嗓音嘶哑地说道:“爹,我在发高烧,动不了了。”
江老二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你爹我每次发烧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干活,我还做着两份工呢。你忍一忍,抓完鱼再回来继续睡。”
江鱼想到个子高大的江承远,他努力说服江老二:“爹可以让二哥去抓鱼吗?他比我能干多了,他既会抓兔子,也会打野鸡,他抓鱼肯定也比我抓的多。”
江承远从来都不会去河里抓鱼,因为江老大一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有一点点危险的可能,抓兔子和打野鸡这些活儿和抓鱼可不一样,抓鱼是要进下水的,万一脚滑或者是不小心踩到了深水处,孩子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小河村这样没了孩子的人家可是有好几家的。
江老二立马反驳道:“你二哥现在也在准备考童生,他下了水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你和他不一样,你什么都不会,要是不抓鱼的话,你在江家还有什么用呢?”
江鱼听了这话,一下子怒火中烧起来。
这个爹看样子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这爹有还不如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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