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晓春堂, 巴虎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等脸上的温度下去了又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才骑马往回赶,回到夏牧场天还是亮着的。
蜜娘在草场里驱赶打架的两只羊, 大黄卧在山包上半眯着眼睡觉,突然竖起耳朵抬起头往家的方向看, 蜜娘见了心里一紧, 该是巴虎回来了。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大黄伸了个懒腰摇着尾巴跑下山包子,马蹄声也从北边传来。
“我回来了, 给你买了些东西。”巴虎到家看她人不在,马都没下又拎了东西冲到草场来。
蜜娘噢了一声, 不着痕迹地打量男人的脸色和动作,见他脸上和脖颈一点点爬上色, 眼睛也闪烁不定,手还不自觉捂住胸口,看袍子的起伏形状, 里面装的还有东西。
她心不在焉地接过包袱, 里面零零碎碎的有染了色的木头人, 牛角梳……反正都是她用的。
半晌, 蜜娘掀起眼皮低声问:“怎么样?”两人眼睛一对上,巴虎率先避开, 蜜娘就见他的耳朵从暗红腾的一下成了血红色。
“嗯。”巴虎支吾。
“嗯是啥意思?”
男人狠撸了两把头发,抿着唇想说什么, 嘴一张就绷不住了,露出了张狂又带点羞涩的笑,拍胸口说:“都学会了, 今晚肯定把你伺候地妥妥的。”
蜜娘有些怀疑,但也松了口气,她把包袱放地上,匆匆撂了句:“我去看看羊群别岔一起了。”
“头晚的时候我没进错地方。”蜜娘一露出弱势,巴虎就忍不住急追猛打,他支着大长腿慢吞吞地跟在女人身后,挽尊道:“我摸索对了。”他还是有天分的。
蜜娘没理他,见他绷着脸紧跟着她,掀起眼皮瞪他,手冲他胸口探去,“藏着什么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巴虎一个趔身躲开她的手,现在不能给她看,更不能打开,他怕自己绷不住。
“我先回去做饭,羊肉汤泡馍?”巴虎问。
“熘羊肉片,我想吃麻一些的。”蜜娘咽了下口水,肉吃多了她就想要味道重点的。
“行。”巴虎又提了包袱骑马回去,回去了先捅了火炉子架上锅添上水,水开了下宽面,面片起锅后烫羊肉片,挑了坨韭花酱用热油一泼。他只吃了一小碗垫下肚子,剩下的都塞给蒙恩,让他吃完了就带着巴拉和阿尔斯狼守夜去。
“带上弓箭。”巴虎把弓箭砍刀通通让蒙恩带上,意思是狼来了也别回来找他。
蒙恩咳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背着弓箭拎着砍刀,带上吃饱肚子的两头狗往草场去。
两人都清楚今晚要发生什么,心里紧张又迫切,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都紧张的没话可说。沉默着吃了饭洗了碗,巴虎扛着浴桶进毡包,趁着蜜娘洗澡的功夫,他躲到火炉子旁边拿出春宫图囫囵吞枣地重温了遍。
今晚月色朦胧,风吹着烂絮子般的乌云遮住了天幕上挂的星子,蜜娘扯住巴虎的头发,她像是陷进一片厚实的云朵里,松软又无力,躲不开也不想躲。
大夫多虑了,蜜娘挺争气,当然巴虎得意地想也是他嘴巴和手指灵活,要是新婚的头一晚能看见濡湿的痕迹,他肯定能顺利入巷。
“你要是不舒服就吭声。”巴虎照旧嘱咐。
“嗯——”声音冒出鼻腔,两人俱是一震,蜜娘捂住脸,不肯承认这是她的声音。
泥龙入巷,霸道又强势,蜜娘咬住下唇狠狠挠了他两爪子,她想到了家乡的青竹,青竹本是竹叶青盘踞的地方,这时却被一巨蟒闯入,水分流失严重的干竹筒该是会被撑裂开。
但除了初时的疼痛,到了后来竟也适应了。
毡包里风停雨歇,夜晚的草原却是刮起了疾风,凉风顺着毡包底部的空隙里吹进来,带走了两人身上余汗的温度。
“要下雨了?”蜜娘半趴在床上听着风声,扯起被子盖在身上,“你去给我烧壶热水,我想洗个澡。”
男人应了声但没立马起来,横卧在床榻上捋着蜜娘的头发,早知是这般滋味,成亲的第二天他就该去找大夫讨教一番的。
“快去啊。”蜜娘蹬了他一下,隔着烛光的眼睛里水光泷泷,巴虎披了袍子下床的时候伸手对着她下唇上还没消退的牙印摩挲了好一会儿,刚想说下次别忍着,手背又挨了一巴掌。
“脏死了,别碰我。”蜜娘嫌弃,他手指摸过哪里他不知道?
“你自己的味道你还嫌弃?”巴虎满脸的坏笑,“行,你嫌弃你的,我不嫌弃。”之前他都做好上嘴啃的准备了。
风声越来越疾,烟管里冒出的烟气被风倒灌了进来,一壶热水巴虎折腾了好久,提进去的时候被窝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巴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乐滋滋地端了热水来给她擦洗。
说蜜娘觉浅属实是假话,巴虎给她擦洗干净后穿了衣裳出门,把大黄关进毡包守着蜜娘,他从外面把门给锁上,拎了两身毛毡做的雨披去了草场。
“东家?”蒙恩听到脚步声,两只狗又没叫,他就猜出来人。
“是我。”巴虎举着火把跟蒙恩去了羊群里,羊圈里的羊还好,跑不出来,主要是担心散养在草场里的羊会受惊跑散。
下雨了,火把被浇灭,两人套上齐小腿的雨披守在羊群了,在羊群想移动的时候呼和两声,有羊脱离了羊群再给撵回来。
草原上的雨通常下不了多久,这晚也是,但雨停后巴虎也没回去,一直熬到天亮等太阳出来,他才带着两只狗往回走。不远处的草场上不时响起哨声,看来昨晚还是有羊跑散了。
蜜娘在毡包里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大黄警惕地守在门边,尾巴僵直,她站起身问:“是谁?”
“是我,你醒了?”巴虎打开门锁,见巴拉这坏东西故意顺着门缝探头,屋里的大黄立马呲牙威胁。
“行了,它害怕你俩,不经逗,回后屋睡觉去。”巴虎照着巴拉厚实的屁股踢了一下,雨披挂在屋外,进屋说:“昨晚下雨了,我去看守羊群就没喊醒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醒的时候天还暗。你脱了衣裳去床上睡一会儿,我去做饭。”蜜娘看他衣裳是干的,疑惑道:“雨停了你回来换过衣裳?”她不至于睡这么死吧,屋里有人进出她都没醒。
“没,我带的有雨披。”巴虎没睡,跟着蜜娘出去准备做早饭,出了毡包对着挂起来的毛毡雨披拍拍,“过些日子我按你的身形给你做一件,不仅挡雨还避寒,等天再凉一些,早上晚上没日头的时候就要穿上它。”
“你缝的?”蜜娘仔细瞅了两眼,这雨披最难的应该是打版,尤其是帽子,线条流畅,前窄后松还没有缝缝补补。
“是我,我针线活也不错吧?”巴虎见过蜜娘给朝鲁妻子做的鞋子,一眼就清楚她的针线活好。他也不差,他会揉制皮毛,会用皮革做靴子,用毛毡做雨披,还会点木匠活儿,家里用的盆子水桶都是他自己砍了木头动手箍的。
“不错,你给我做雨披我给你做两双鞋。”两人不停地说话,昨夜的雨下了多久,牛羊如何,毛湿了会不会生病,下雨了草又要长高一截……但说再多也有没话的时候,沉默笼罩在两人身上,昨夜的事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
火炉子里的火小了,蜜娘移开锅又挟了几坨干牛粪进去。
“昨夜下雨,快干的牛粪又被淋湿了。”蜜娘干巴巴地找话。
“嗯,家里堆的挺多,就是连下半个月的雨也不会断了火。”白天看守牛羊,空闲的时候两人会提着袋子捡干牛粪,挖野菜回来晒成菜干。
“明天能去捡菌子,你不是说你老家的菌菇汤味道鲜,明天你给煮一锅我尝尝。”巴虎手里拿了块儿奶豆腐,被他搓得掉了一地的渣。
一锅?拿菌菇汤洗澡啊?蜜娘没接话,她想总不能这么没话找话熬过去。今早巴虎开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可淡定了,她还在纳罕,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他对上她的眼睛就耳红,昨晚比往日更亲密,他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那个……你感觉怎么样?”天亮了,男人的脸皮薄了不少,他走过来红着脸问:“我看你走路不太舒服的样子,可是昨晚伤着了?”他也就今早看蜜娘往出走的时候突然想到殷氏,他还呆头傻脑的当着人家面问是不是骑马把腿磨破了,现在想想,满都拉图那时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他。
“是有些疼。”竹筒到底是被撑伤了,毕竟昨晚还流了血,所以她走路下意识地就想撇开腿。
“你今天就在家歇着,等会儿吃了饭就去床上躺着。”男人手脚无措,他本想说他看看,但只是有个想法就鼻腔发酸发热。
“巴虎?可有人在家?”
“有有有,在家。”男人逃似的起身往外走,是老敖嘎,他反手带上门,问:“找我有事?”
“昨夜我家羊跑散了,想找你帮我找找。”老头说的有些犹豫,巴虎脾气不好,要不是之前他儿子帮巴虎去追人,他今天也不会过来。
“行,我吃了饭就过去。”
“你昨晚一夜都没睡。”蜜娘等巴虎进来,她才皱眉说:“你熬得住啊?刚刚让你睡你偏不睡,现在好了,想睡都睡不成。”
“没事,我最长的时候能两天两夜不阖眼,年轻力壮不缺觉。”巴虎倒了碗酥油茶,昨晚的熘羊肉片还有剩的,他给夹在酥饼里三两口给吃了个干净,“我走了,你就在家待着,我待会儿路过的时候让蒙恩回来吃饭,他再守一天,晚上再回来睡。”
但蒙恩晚上回来睡,就代表巴虎打算的是他晚上过去守夜,蜜娘吃了饭等蒙恩回来后让他在家补觉,她带大黄去看牛看羊。正值牛羊发情期,每天打架的牛羊数都数不清,一个错眼它们就能用牛角羊角把对方戳破肚子。
“东家说让我守着。”蒙恩眼下青黑,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张嘴打哈欠。
“我去守着,你白天睡觉,等晚上再去守夜,就是今天的中饭晚饭你做,做好了给我送过去。”
蜜娘看他哈欠连天的,连带着她也忍不住打哈欠,这么一比,巴虎的身体可比蒙恩壮多了,昨晚就没消停了,白天还有精神去找羊。
“我做饭比东家可差远了,送去了你可别嫌弃啊。”蒙恩一提做饭就搓牙,他做的饭他都吃不进去。
不嫌弃,多难吃的饭蜜娘都吃过。养蜂的时候被蜂蛰肿了手还是坚持割完了蜜,来漠北的路上她磨破了脚也没影响赶路,昨晚流的那点血也才零星几滴,说不准早就结痂了。她也就在巴虎面前想撒个娇示个弱,看他笨嘴拙舌地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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