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屋里, 蜜娘也被拉住听人诉苦,听妇人叽里呱啦地骂巴根冤孽,又语义含糊地指责巴虎二舅。
“外甥媳妇, 你给我说说木香那丫头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巴根只见了她一面就像是掉了魂似的要娶她, 偷溜跑出去被他爹逮回来后就一股脑的在家里耍混。”
这话蜜娘听了不舒服,她扯出被握住的手, 挠了下头皮,问巴根多大了。
“十七岁了,翻年就十八了。”
“木香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姑娘模样,嫁人估计还要再等两年。”言下之意就是说不是木香妖妖娆娆地勾搭了巴根,巴根怎么样都跟木香无关。
妇人眨巴了下眼,重新审视蜜娘片刻,笑着说:“那还真说不清巴根看上了人家姑娘哪点, 早知道会闹出这事, 当初我怎么都该拦下他爹。”
“二舅能来为我们主持婚礼,我跟巴虎都很感激。”蜜娘才不为这事担责,是巴根看上了木香, 又不是木香缠住了巴根。
妇人被堵的心里难受, 心里暗骂蜜娘刁钻, 里外不分, 对中原女子的成见越发深, 更是不乐意巴根娶那个木香。才有点苗头都敢为了那丫头跟家里闹,娶进门了还了得?
两人面和心不和地叨叨几句, 蜜娘起身说:“二舅娘,我去看看巴虎,还要去大舅家走一趟。”
巴虎也正在被他二舅问木香的性子和她家里的情况, 这他实在不知道,打马虎眼说:“要是有机会我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她孤身一人来漠北,说明家里人都没了,你打听她家里情况也没用。”
“你不懂。”巴虎二舅听外面有脚步声,问:“谁啊?”
“爹,娘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否说完了,表嫂说想去我大伯家坐坐。”
“快晌午了,我先去大舅家露个面。”巴虎站起身往外走。
蜜娘站在院子里,看见巴虎出来,她先笑着对他身后的人行了个礼,“二舅,叨扰你们说话了,实在是时辰不早了,赶着饭点去大舅家是我们失礼了。”
巴虎二舅看蜜娘这一举一动着实大方,说话也不怯胆,心里的不情愿消弭了些许,摆手让她别客气,当着众人的面问:“外甥媳妇,刚刚二舅糊涂,跟巴虎一个大男人打听木香的身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合适,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说完看蜜娘脸色不太好,又补充说:“二舅糙惯了,也不懂你们中原的习俗,要是有说的不对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漠北不论是娶媳还是嫁女,都要把对方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的。”实在是巴根太闹腾,他被闹的心烦,这才考虑的。
其实大康也是这样,哪怕媒人说的再仔细,两方都会私下打听对方的情况。蜜娘脸色和缓下来,她不满的是巴根爹娘都对木香不满意,端着一副挑挑拣拣的嘴脸,木香又不是扒着巴根不放,非他不嫁。
“我了解的也不多,只听木香含糊提过几句,她家里读书人多,她爹是秀才,外祖也是秀才,家里的兄弟也都是读书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地动,以她的家世,上门提亲的要把门槛给踏平。”蜜娘不知道漠北有没有秀才这个称谓,举例说:“木香爹是秀才,如果他愿意,可以办私塾教学的,求学的学生不知凡凡。”
“扈县丞来漠北之前就是秀才出身。”巴虎开口说。
要说蜜娘的话让巴虎二舅还心有思量,巴虎的话就让他心头一震,但一想木香家里人死绝了,说的再好也没用,只能说木香的家教和眼界不错。
“巴虎,你去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蜜娘不想在被人审问,“二舅,二舅娘,我跟巴虎给你们带了些鱼肉,知道你们不缺这三瓜两枣,但也让我们表表心意。”进门的时候就该搬下来的,但那时候巴虎在看热闹,后来又拉架,就给忘了。
“你这孩子就是客气,下次来可别带东西了。”只要不关乎他的儿女,巴虎二舅还是个讲礼的人,热情挽留蜜娘在家吃晌午饭。
“这顿饭先留着,我们下次来了再吃,我跟蜜娘还想去古川一趟,再晚了就赶不回去了。”巴虎拒绝,他懒得掺合别人的家事。
之后去大舅家也是,巴虎把带的东西搬了进去,带蜜娘在大舅家混了个眼熟,以同样的说辞离开了。
“孩子,以后路过来大舅娘家坐坐。”巴虎大舅娘拍着蜜娘的手,她就喜欢蜜娘这个长相,圆脸盘看着就喜庆,笑起来又甜滋滋的,只是看着就心情好,更何况还说话好听。
蜜娘点头,“大舅娘别送了,外面冷,你赶紧进屋去。”
“走了。”巴虎也摆手,调转了方向带蜜娘离开。
等走远了,巴虎靠在车门上叹气,“还好亲戚就这两家,可真累人,比我熬夜赶狼还累。”
“你娘呢?年前年后要不要接她过来住段时日?”蜜娘问。
可算了吧,不费那个事,“她不肯来,也不会来,我劝十句没老头子说一句有用,我也不去讨那个骂。”
巴虎没去古川,掉头去了茂县,蜜娘这个月月事没来,他带她去看看大夫,看是有孕了还是生病了。
“我二舅那人精明,护家,巴根还是小孩子心性,只会闹,他家的事我们不掺和,他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们每年最多也就见这一次面,忍忍就过去了。”巴虎对车里的人说。
蜜娘唔了一声,“我把今天的事说给木香听,之后我就不闻不问了。”
巴虎没意见,总不能男方把女方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女方那边还蒙着个脑袋啥事都不清楚。
茂县在巴虎家跟巴虎舅家中间,大概走了半个时辰,集市上热闹的人声站在荒原上隐约可闻。
“先吃饭吧?”都过了晌午了。
“先去看大夫。”蜜娘吃不下,她想听个确切的消息。其实她的月事也就晚了一天罢了。
赵大夫已经认识这两人了,见蜜娘进去,了然地问:“怀娃了?”
“月事晚了一天。”巴虎替蜜娘说。
赵大夫手指一顿,可真够心急的,他探上脉,问蜜娘食欲上有无变化,有没有干呕的感觉。
“都没。”蜜娘摇头,紧张地望着赵大夫。
“身体健康,没病,我也没摸到滑脉,如果怀上了那就是时日尚浅,之后若是月事还不来,过个大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再来找我。”赵大夫收回手,看向巴虎,“这次可要抓安胎药?”
“抓,再开几副治风寒的。”巴虎总觉得在医馆里买的成药不好,他病了那么些天才好。
虽然大夫没给明确的诊断,但巴虎和蜜娘都认定了肚里有了娃,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走的还慢,生怕颠了。
回去时要经过衙门,离得老远就听到救济房那边热闹的说话声,巴虎探头一看,好些人围在一起,脸上带了笑,应该是好事。
“你可要现在去找木香?”巴虎问。
“去吧,免得我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莺娘先看到了巴虎,她看马车停了就往这边跑,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眼里蕴满了笑,“蜜娘姐姐,我们能读书认字了。刚刚扈县丞来说的,他说再过几天会有夫子来教我们说蒙语,学认草药,还教我们怎么养牛养羊。”
“但凡是从大康来的,都必须去学,蜜娘,你也能过来。”木香补充。
“免费的,不要束脩。”盼娣也高兴,她做梦都想不到她能有坐在学堂的一天。
“可真?”这是蜜娘这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养蜂供小弟念书,却只能从他嘴里将将学认几个字。
巴虎看了蜜娘一眼,没想到她会这么好学,“应该不假,私塾都是可敦拨银子建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会说蒙语也必须学中原话,私塾里的夫子多半是你们中原人。还有大夫来坐堂,教认草药。”他能给小羊治病也是小时候跟大夫学的。
“我来,我肯定来,可说了是哪天了?”蜜娘追问。
“还没,不过也快了,到时候我们去通知你。”木香喜盈盈的。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说那糟心的事惹人不痛快,蜜娘对木香笑笑,打算过些日子在再给她说。
“天太冷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回去的。”巴虎见她们笑来笑去,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雪地里看着,主动赶人。
回到家了,巴虎生了火先打了半桶酥油茶,两人面对面坐着捧着碗,“就这么喜欢念书?枯燥得很。”他就不怎么喜欢,摇头晃脑背大康的史书和诗文,可能是他没去过大康,对着空泛的赞美诗文也少了探究的念头。
蜜娘不太清楚她喜不喜欢,她抿了口咸香的酥油茶,“我有个小我四岁的小弟,我从七岁开始跟我阿爷学养蜂,十一岁时接手了家里的蜂箱,我小弟从七岁时开始拜了夫子学认字,他的束脩都是用我卖蜂蜜的银子交的。”蜜娘噘了噘嘴,鼻尖皱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说:“我总觉得我亏了,就想着跟他学认字,能赚回一点是一点。现在不要束脩就能认字,我觉得我赚大了。”
的确是亏了,他之前就觉得奇怪,蜜娘说她会养蜂,自己能赚钱,总不该节俭到抠门的地步。
“你爹娘对你可好?”巴虎轻声问。
“好。”蜜娘说的毫不迟疑,“在村里,我吃的穿的都算是上乘了,我爹娘不克扣我。就连家里祖传的养蜂,我想学,我阿爷没怎么犹豫就教我了。”
那就好,巴虎没再问,也不打算再问,哪怕他持怀疑态度。在他看来,能养蜂赚钱供弟弟念书,吃的穿的那点钱又算什么,那是应当的。至于养蜂,祖传的养蜂,蜜娘的爹为何没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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