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仁大叔和金库老伯在厢房里敲敲打打砌暖炕, 其其格跟吉雅在屋里听到声了就坐不住,紧锁着眉头要哭不哭的,看到人了还挥手打人。蜜娘晾好衣裳进来刚好看到其其格发厉害拽艾吉玛头发, 走过去照着她的手打了一巴掌, 板着脸瞪她,“傻了?哥哥给你讲故事你还拽他头发。”
这下可惹马蜂窝了,其其格瘪嘴就哭, 眼泪花子一个挨一个往下掉, 还哭出了鼻涕泡。
“别去抱她。”蜜娘扯住艾吉玛, 拎了个凳子坐小床旁边看着,“让她哭, 一出声就哄,她就拿哭来威胁人。”她瞥了眼吉雅,没说他他也跟着哭, 好一对难兄难妹。
“也不疼的, 其其格还不懂事。”艾吉玛攥着手干巴巴地说。
头发都扯成鸡窝了还不疼?蜜娘见他尴尬,指使他出去喂鸡,“萝卜地里有虫子, 你把两只鸡牵过去让它们刨虫子吃。”
孩子也有一双利眼, 知道谁能欺负谁能撒娇,对着蜜娘跟巴虎的时候,就算是攥住了头发, 轻轻抽口气喊疼他们立马就松手。
蜜娘就坐一边看着两个孩子抽抽噎噎地哭,抽出其其格的小手把自己的头发放她手心里, 她就握着也不使劲,觑着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
“再让我看见你俩欺负艾吉玛,我拿棍子打你们小手。”蜜娘轻轻拍了下其其格的手心, 见她又要放声大哭立马瞪眼,很会看脸色,张大的嘴又慢慢合上。
隔壁的牧仁大叔竖着耳朵坐不住了,走到门口探头望,“蜜娘啊,孩子怎么哭了?”
一个个都宠着,才惯出了这么个娇脾气,蜜娘若无其事地说孩子在闹觉,“你忙你的,我看着呢。”
老头没应声,犹犹豫豫的在门口打转,还是金库老伯看不过眼给拽了过去,“娃亲娘,就是打孩子了还能把娃打坏了?瞎操心。”
“我就是听着孩子哭心里发颤。”老头哪能不知道这个理,直到隔壁抽噎声小了,脚步声出去了,他走到门边看蜜娘一手抱一个给抱出去了,他才吁口气安心干活。
“我看巴虎也是个心疼孩子的,以后也就蜜娘能降住这两个孩子。”金库老伯一手砖一手泥,摇头笑道:“俩孩子打小就机灵,知道看菜下碟,这样的孩子不狠下心管管,以后是要蹦圈的。”也算是提醒牧仁,他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阿爷,孩子哄哄抱抱就算了,可别乱插手。
“俩孩子也听话。”在老头眼里,其其格和吉雅哪哪都好。
金库老伯翻了他一眼,比人家亲爹还护犊子。
开春走的时候家门口的河里还有冰,没被冰雪覆盖的冬牧场蜜娘看着还有些陌生,四面八方都是散漫的牛羊,还有那野惯的马群在山包间门疾奔。支着棍提着筐子在草丛里翻找的是北迁的新牧民,过了一个春秋,没被雪水冲走的牛粪也长了草,肥沃了这片草场,说是捡牛粪,更像是在草丛里翻找干菌子。
三个多月的孩子不算重,但一左一右各抱了一个,时间门长了蜜娘也坚持不住,她选了个干净的草地坐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其其格和吉雅分坐在她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河边饮水的牛羊骆驼,来的来走的走,河边就没空过。
“阿婶,我来抱一个吧。”艾吉玛甩着根杂草过来,“两只鸡我给栓了腿绑在土上了,它们跑不了。”
蜜娘“嗯”了一声,两只鸡的鸡翅膀都给剪秃了,脚上绑的又有绳子,就是跑了也跑不远。
“你进屋去拿卷毛毡过来,再把小床上他俩的小被子也给带来。”她装作没看到艾吉玛的红眼圈,别人家七岁的孩子还窝在娘怀里撒娇,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来哄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被扯了头发还不能说句重话,肯定委屈。
蜜娘低头看了眼其其格,她个小东西还使气梗着脖子不看艾吉玛,她怎么说来着,真有双利眼。她打的,打了也哭了,之后她一伸手小丫头立马要抱,艾吉玛这个被扯头发的,这臭丫头还气上了,心眼子不少。
之后艾吉玛抱了毛毡过来铺上,蜜娘把俩个孩子都放毛毡上,留了抹余光注意着三个小的,其其格果然不让艾吉玛抱,摸一下她的脚她立马给挪开。
“你看着,我去河边的草丛里看看有没有野鸡野鸭留下的蛋。”她坐在旁边艾吉玛不自在,尤其是小丫头不让他碰的时候。但她也不敢走远了,孩子的脾性变的快,哪怕艾吉玛性子不错,她也不敢保证他恼了不会打其其格。
河流水面宽,河底怪石嶙峋,矮在水里的在年年月月的浸泡下长满了青苔,石头缝之间门有还没手指长的游鱼困在里面。蜜娘泼水给激走,心想家里有个猫就好了,这些细条鱼就是顺着水流走了,当第一场雪下来,它们也成了冰下亡魂,直到明年开春了才又顺着水游荡过漫无边际的草原,滋润着河边的水草。
“婶婶,我来找你玩了。”
只听着声音蜜娘就认出了人,抬起头逗笑:“不是来给我当女儿的?”
宝音看了艾吉玛一眼,“你有女儿,才不会要我。”
“少一个不行,多一个还是能养得起的。”蜜娘擦干了手上的水离开河边,问穿着红艳艳的小胖丫:“你家住在哪儿?你过来你娘可知道?”
宝音也说不清具体位置,只指着方向说在中间门,“我是出来玩的,一路问过来的,我娘不管我。”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养孩子养得糙,河里的水浅得淹不死人,周遭又都是放牧的人,孩子跑出来也不担心丢了或是掉水里了,就一天三顿饭清一下人头,其他时候爱跑哪儿跑哪儿。
“婶婶,你家今天有没有做好吃的?我来买。”小丫头从袍子里掏出了个荷包,大气地扔出来,“我带钱了。”
蜜娘摇头,眼瞅着也该做晌午饭了,“你帮我哄妹妹,晌午留婶婶家里吃饭。”
宝音一口应下,眼疾手快的帮艾吉玛叠毛毡,最后捧了床小被子蹦哒着跟在蜜娘身后往家里去。
“牧仁大叔,你留意点院里的孩子,我去买两块儿豆腐。你们中午可要吃豆腐?要我就多端几块回来。”
老头摆手,“我们今天中午炖羊头,不吃豆腐。”之前他们在割草,吃的多是风干牛肉,没什么油水,馋得慌。“刚刚朝宝把新宰的羊肉提回来了,羊肚羊肠也洗了,你看看要是没洗干净你再过道水。”
蜜娘道了声好,进灶房倒了酸醋把羊肠给泡着,抓了把铜板去买豆腐和豆皮。
晌午只有三个人吃饭,蜜娘煎了板豆腐,炖了三碗肉沫鸡蛋,有牧仁大叔端过来的羊脸肉,她又烙了六张葱油饼,宝音和艾吉玛撑得直打嗝还要把鸡蛋羹都给扒干净。
“宝音——”
“我娘在喊我了,婶婶我先回家,下午再来帮你哄妹妹。”她一溜烟蹿了出去,耸眉拉眼的一副心虚样。
“宝音肯定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艾吉玛很有经验,他第一次赖在别人家吃饭也是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怕回去挨骂,他硬是端了碗在家里又吃了一碗饭。那次还把他吃坏了肚子,又拉又吐。
宝音下午又来了,还带了她玩的小玩意,“婶婶,这个送给妹妹。”她挑了个花朵形状的铃铛绑在小床上,“我娘说我吃了你家的饭,要给妹妹送个礼。”
蜜娘收了,之后宝音来的次数也就更多了,有空就来,主要是听艾吉玛编故事,她会夸会鼓掌,比还听不懂话的两个奶娃娃强,艾吉玛讲故事越发起劲。
其其格和吉雅是人来疯,有人陪着除了饿了拉了也很少叫要娘抱。蜜娘趁着这个功夫让朝宝又宰了只羊,剁了羊肉给灌羊肠里晾在院子里。她只吃过她娘灌的腊肠,里面是猪肉,也不知道羊肉灌的味道怎么样。
羊肉肠晾晒了两天,蜜娘取了一段烧水煮开,一半切成片淋上韭花酱,一半切成段用黄油煎。羊肠被黄油煎得焦黄,里面的羊肉也被烤出了油,沥到铁板上和黄油混在一起,爆出的香味让人嘴里泛口水。生羊油味儿膻,但羊肠之前煮过,沥出的羊肉也是熟油,而且先前还挂在外面风吹日晒过,羊油浸透了羊肠。
“好吃好吃。”宝音被烫的呲牙咧嘴都舍不得丢,羊肠是焦的,但不是酥的,咔擦一声还要拉丝,里面的羊肉嫩嫩的,“婶婶,我喜欢吃花椒了。”
“你张嘴我看看。”蜜娘掌住宝音的下巴,“你嘴里流血了?”
“没事,咬破了肉。”显然不是第一次,一点都不影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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