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齐留意到蜜娘扫向他的那眼, 等人离开后他才问木香,“她那话是啥意思?怎么就愿意送礼但不愿意来吃席了?”
木香没理,赶了两只羊到羊圈里去。
“哎, 你说话啊, 又不是我惹你生气。”钟齐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她知道你对她有偏见,在杀苏合那事上。”
“这、这……”钟齐哎呀一声,“我一时胡言, 你怎么就给说出去了?”
“胡不胡言你自己清楚。”木香冷笑一声, “你想想你刚刚站的位置,恨不得离她八丈远,又不是谁没长眼睛。”她突然回过头,探究地盯着他, “我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是我以后遭遇了被人掳劫的事, 我要是为了活命杀了人,你会不会也害怕我, 嫌我沾上了人命。”
“胡说八道, 赶紧给我呸两声。”钟齐冷了脸,“好端端一个人,说什么晦气话。”他拽住了木香, 任她怎么甩手都不放,“赶紧呸,呸三口。”
木香的脸色松动了, 如他意别过头呸了三口。
“别乱想,我肯定是跟你一边的。”他揉了揉木香的头,“我会保护好你的。”
“那就管好你的嘴,多想少说话, 别在外乱说话。”木香继续走,边走边说:“我肯定是没有仇人的,你别因为你那张嘴嘴得罪了人,就是保护我了。”
钟齐的嘴巴动了动,“好吧,我听你的。”
…
“牧仁大叔,今天你别在外忙了,就坐屋里看着两个孩子,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去挤驼奶回来煮,煮开后晾成温热再喂其其格和吉雅,这些艾吉玛都知道,你不确定就问他。”两个娃不知道她要去捕鱼学溜冰,看她用布围住头脸还一弹一弹的傻乐,也学她捂着脸。
“真可爱。”她忍不住俯身亲亲他们的小脸蛋,“在家乖乖的,娘晌午就回来。”
今年不能像去年那样一去就是一天,家里有两个小尾巴,就是她放心,巴虎也狠不下这个心。
三驾车六个人,吃过早饭就包裹严实往瓦湖赶,一路过去就他们六个人,前些天留下的车轱辘印子早就被雪覆盖了。
“嗐,还有人啊,我们不是最后一家。”还没下勒勒车就听到了脆响的砸冰声,蜜娘帮忙拎了两个锤子,先一步绕过芦苇荡子进了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距离太远甚至分不清男女。
“选地儿开砸 。”巴虎吆喝一声,扶着蜜娘往湖深处走,“身子前倾,两腿分开,撇开脚。”他踢了下直板板的脚,“对,是这种撇开,脚尖的朝向都朝外。你别害怕,我扶着你在,我摔了都不能让你摔了。”
“这就开始了啊?”蜜娘稍稍松开手,但腿还是发僵。
“不然呢?还算个良辰吉时?”
蜜娘斜了他一眼,不得了,还没喝上拜师茶先摆上谱了。
巴虎看她实在僵硬得厉害,一手搂住她的腰,扔了斧头锤子,把人拥在怀里,几乎是提着在湖边滑了一圈,“腿放软,对,甩一甩,累了就甩一甩,我抱着你肯定不能让你摔了。”
后面的几个人相互看看,捡起冰面上的斧头锤子分开去找地方。真是造孽,冰天雪地的跑一趟还要遭这罪,难怪朝宝满口的理由,推三阻四的死活不来。明年他们也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湖面平整,除开被砸过的冰坑,没有丝毫起伏,但巴虎能躲开。蜜娘几乎挂在他身上,只有脚尖沾地,她紧紧抱住巴虎,感受耳边呼哧而过的疾风,“我要飞起来啦——”
像是炫耀一般,巴虎加快速度,抱着蜜娘俯下上半身,双腿打弯,木头鞋底划过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横冲直撞的飘过冰坑边缘,他还专捡冰坑多的地方走,左右疾摆快速转弯,把蜜娘吓得哇哇大叫,不比之前大黄骂骂咧咧的声音小。
“要死了要死了,快停下!”蜜娘想捶他又不敢伸手,想咬人他又穿太厚,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巴虎!我不玩了!”
巴虎打了个转,停下时险些没站稳,刚松开人就挨了几脚,“你跑那么快干啥?”
“溜冰就是越快越好玩,你看你喊停我不就停下来。”男人狡辩,对面的人怒目圆睁,眼睛里水光盈盈,倒映着背后的芦苇荡和莹白的积雪,哈出来的气模糊了她的脸,但在空白的间隙里,她眼里的怒气越来越淡,胆怯散去,她好奇四望,循着冰面上的划痕,眼里升起了激动。
“还玩不玩?”他上瘾了。
“你先去砸冰撒网,网撒下去了再来带我玩。”蜜娘觉得就算学不会滑冰也无所谓,在家门前有人拉着她跑,来了瓦湖有人抱着她飘,像是野狗撒欢,成群结队的才好玩。
“那行,我带你过去。”巴虎拉着蜜娘的手,他改为走,扶着她慢慢滑。
被挤出来的希吉尔抬头看了眼走近的两个人,冷漠地撇开眼,卖死力的往冰面上砸,冰渣四溅,让笑呵呵的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别把嘴露出来了,别喝了风回去又咳。”巴虎细心交代。
“砰”的一声,冰层裂了,希吉尔也差点随着下陷的冰块掉进湖里。
“傻啦吧唧的,最后一下下这么大力气干啥?”巴虎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看了眼破了个大洞的冰窟窿,啧啧几声,“小伙子有把子力气,这下也不用再砸另一个冰洞了,直接把网撒下去等着。”冰窟窿太大,跳起来的鱼又掉了进去,巴虎把网撒进去,带着蜜娘提着袋子往其他人那边走,“鱼跳起来了给扔在冰面上,让蜜娘提着袋子捡。”
“你俩不滑了?”希吉尔回头问。
“不滑了,免得刺激到那孤身汉子。”巴虎挨了一记掐,回头看向希吉尔,“你说我说的可对。”
“……你是东家,你说的都对。”希吉尔哼了一声,去芦苇荡子里折了一大捆芦苇,甩掉落雪和冰痂,铺在地上坐在上面。
也确实忙得脱不开身,三张渔网,撒下去捞起来,捡鱼再撒网,蜜娘拖着袋子欢欢喜喜的捡冻僵的鱼。瓦湖里的鱼一年到头也只捕着一次,条条半臂长,鱼身附上薄薄的清霜,不用煎煮就胃口大开。
过了晌,一共起了六网鱼,装满了一辆车,巴虎打发其他四个人先走,“我带你再溜一圈?”
蜜娘点头,笑弯了一双大眼睛,张开手臂让男人箍住她,脚尖轻点,宛如天上的飞鸟斜了出去。瓦湖湖边没人凿过坑,因为冰层最厚,他就带着蜜娘沿着湖边快速滑过,上半身冰冷下半身还微微出汗,担心蜜娘再生病,他玩了一阵自觉停了下来。
“行了,明天再来玩,今天就先这样。”
但拥着人的手没放开,就这么摇摇摆摆的绕过芦苇荡往雪地里走,耳边净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又没让你出力,你还气喘吁吁的。”
“你……”蜜娘突然止住脚,皱着眉看向芦苇荡子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巴虎没说话,扯着蜜娘大步往后退,上了岸大迈步跑,没敢回头,直到坐上马车才回过头看。
“怎么了?”蜜娘干咳了两声,跑的累死她了,心里还砰砰跳。
“我闻到了血腥味。”巴虎看了眼拉车的马,它状态很好,没有遇到猛兽的反应。
“我过去看看,你坐车里别出来。”
“别。”蜜娘拉住他,死死拽住,“万一是狼呢?”
“那也是受伤的狼,或者死了。”
“也有可能是在嚼食猎物。”蜜娘拉着巴虎的手腕不肯放。
“湖里还有人,我去喊一声。”巴虎挣开蜜娘的手,“乖乖的别动,出来捕鱼的都是家里的壮汉子,死一个,一家就完了。”
斧头锤子都被希吉尔他们收拾了放他们车上带走了,蜜娘在车里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她钻出勒勒车,站在车辕上眺望,但芦苇荡子太高,遮住了湖面的情况,她看不见巴虎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蜜娘忍不住想跳下车绕弯进湖里找人的时候,东边的雪地里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她唬了一跳,看清是人才拍着胸脯赶了马车过去。
“怎么样?”她急问。
“都走了。”巴虎坐上车辕,推蜜娘坐进去,碰到手的时候冰凉冰凉的,“我心里有数,你看你吓的。”
“对,我吓死了。”蜜娘冲着他后背砸了一拳,没有泄气不说火气更大了,抱着他脖子翻开衣领咬了一口,“担心别人一家,你不是一家?”
巴虎咬着后槽牙不吱声,待温热尖锐的牙齿离开,他反手抱住人,开玩笑说:“没给我咬出血吧?”
“咬掉一坨子肉。”气消了但还臭着脸,胡乱给他揉了一把,“竟不知道我嫁了个侠客。”
“什么是侠客?”巴虎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蜜娘没答,她也是在茶楼外胡乱听了一嘴,说不出所以然。
“明天还来吗?”她问。
“来,一车的鱼只够我们一家过个冬,加上其他人不够吃。”巴虎回头望了一眼,“我明天带弓箭来,多带几个人进去看看,不然之后要是有不知情的过来,别遭了难。”话落他看向蜜娘,得到了个大白眼,但她没反对。
“别担心,不翻账本我都数不清我杀了多少只狼,它今天没蹿出来,肯定是受伤了。”巴虎宽慰她。
次日。
巴虎没让蜜娘下车,他带着人拿弓箭的拿弓箭,拎砍刀的拎砍刀,循着昨天闻到血腥味的地方谨慎地踏进芦苇荡子,血腥味儿还没散,但跟做昨日相比淡了许多。
芦苇杆子倒在脚下,雪簌簌落下,进了芦苇荡整个人都陷了进去,风吹过,芦苇荡里杂声四起,杂声里还夹带了属于动物的嘤咛声,像是打呼噜,更像是野狗护食时发出的威胁声。
它发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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