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商队的车马来了。”其其格站在门外喊。
“你先跟你哥过去看,我马上就带钱去。”蜜娘应了一声,在荷包里装了满满的铜板, 又捏了几坨银角子。商队摆摊的地方在西边, 靠近衙门的地方,一路上不少人都急匆匆往热闹的地儿跑。但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多是河西边的人,想抢破损的淋雨的布, 热化的糖, 碎成渣的茶叶。
其其格和吉雅喜欢的不外乎是吃的玩的, 蜜娘先去了卖零嘴的摊子上,兄妹俩果然挤在孩子窝里,踮着脚寻摸。
“想买啥?”蜜娘问。
其其格和吉雅还没决定,主要是在等吹糖人的介绍,牛羊马他们都认识,但猴子和老虎还有狐狸和凤鸟, 一个都没见过。吹糖人的摊位边上是卖糖画的, 兄妹俩买了猴子和老虎后又挤了过去。
“给我画个山狸子。”吉雅的要求还算合理,其其格直接点名了要画大斑小斑。
中原的人不认识什么山狸子水狸子,顾客又多,也就不稀罕搭理两个小家伙。
蜜娘看其其格和吉雅看的认真, 往他俩手里各塞了五个铜板, “娘去买种子, 钱不够了再来找我。”
“好。”其其格敷衍地应一声,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这种稀罕玩意。
蜜娘拔脚走了还听她大声问人家卖糖画的以前怎么不来。今年来漠北的行商的确多了不少,卖的东西也多了许多她认不得叫不出名的。
就连她每年买种子的摊子上也多了不少眼生的种子,“小嫂子, 这些都是从西域拿回来的种子,就这么些,你看要不要各买一点。”
蜜娘买了惯常种的菜种子,才问:“都是些什么种子,哪个季节的?适不适合我们这边种?”
虫多的季节,菜苗刚出芽就被吃的只剩菜梗,蜜娘把菜都种在钉的木框里,养在毡包里,就这样还每隔两天要逮回虫。
“要是叶子菜我就不买了,家里老的小的只有我吃素菜,家里种的那些也够我吃了。”她又补充。
商贩笑了,“那就不给你介绍了。”他也没指望在来漠北的第一天就卖掉带来的种子,他的顾客主要是都城周围种菜卖给贵族世家的农人。
但蜜娘也没走,她仔细看了所有的种子,没看到去年在都城买的那种种子,“小哥我向你打听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一种黄色的扁种子,三月份下种,半个月出苗,五月份的时候开白色小花,花谢后结果子,果子是长长弯弯的,青色的,掰断后它的味儿特别刺眼睛,不住流眼泪。”
又补充道:“卖给我的那个老汉说也是从西域传来的。”
“番椒?你端来我看看,我也只听过没见过。”
“行。”蜜娘急匆匆回去,想去给其其格和吉雅说一声,卖糖画的摊子上没见两人的影儿,问了几个孩子才知道兄妹俩回去了。
她没顾得上两个孩子,回家挖了一棵最瘦弱,结果最少的青苗过去,还没走到就看到摆摊的地方人仰马翻,挤成了两团,还有粗哑的啊嗷嗷的叫声。
是大斑小斑。
蜜娘快步跑过去,驻守的衙役已经把秩序维持好了,而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抱了只山狸子躲在衙役身后,赤红着脸解释:“我家的大斑小斑才不咬人,它们只抓兔子老鼠,大家都知道。”
“对对对。”其其格应和。
“怎么回事?”蜜娘挤进人群,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刚刚还咋咋呼呼的兄妹俩一见到她瘪嘴就哭,一人抱住她一条腿,手还不忘搭在大斑小斑身上,带着哭腔含含糊糊的告状:“娘,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要杀大斑小斑。”
“大嫂,这两只畜牲是你家养的?”有个摊子被掀翻的男人恼怒地问,他指着呲着牙一脸凶狠的凶畜说:“你看看它们的样子,说不咬人有人信?你家孩子大摇大摆领着它们走进来。”说罢又朝衙役发厉害,“这吃人的玩意儿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走过来,你们跟看只猫猫狗狗似的,拦都不拦。”
“小阿嫂家养的山狸子的确不伤人,没主人在的时候都不扑咬人,更何况是有主人在。”高壮的衙役解释,“刚刚发厉害也是护主。”中原的行商一年来不了几次,就是给的有孝敬也落不到他们这些衙役身上,但巴虎不一样,他是扈大人眼前红人,又是师生,得罪不得。
蜜娘也听明白了,“我家的山狸子的确是不伤人,在临山也没伤过人,但不知情的肯定害怕,是我家孩子不懂事,我代他们给你道歉,掀倒的摊子要是有砸坏砸烂的,我都给买下来。”
她这话一出,原本被衙役气得不轻的商人也缓了脸色,他们也都是有家有口的,都又不是大行商,千里迢迢冒着危险来漠北也是想发个财养家,摊子掀翻了肯定有损失,出师不利谁不急不气?
“小嫂子明理,你家养的那两只一看就是厉害的主,长的又像大虫,猛一看见还当是猛兽来了。”
好听的话都会说,要起赔偿来也不手软,蜜娘转了一圈买下了一堆的东西,还好摆在外围的都不贵,带的银钱用完了又向宝音娘借了七两才把事给解决。这一闹她也没心情找人看疑是番椒的青苗了,拖了一筐的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和两只山狸子站河边等巴虎来接。
“娘,大斑小斑才不咬人。”其其格还有气,犟着非要还大斑小斑清白。
蜜娘扒开大斑的嘴,摸着比狗牙还长还锋利的牙齿问:“你觉得大斑如果咬人了会不会流血?”
“才不咬。”不仅自己犟,还要拉着吉雅,“哥,你给娘说。”
吉雅不说话,他刚刚是看到了大斑小斑朝凶他和妹妹的人呲牙露爪子,要不是他抱得紧,大斑就冲出去了。
“大斑小斑是没咬过人,但它们护主,如果有人打你们凶你们,它们会扑上去咬人的。”蜜娘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顶,想着她不明白,换了个说法问:“你见过你爹打人吗?”
其其格摇头,很护爹,“我爹才不打人。”虽然人小,但也知道打架不好。
“那如果你跟哥哥被别人打了,把你们打哭,打流血,你觉得你爹会不会打架?”
“那、那……”小丫头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好久,转头抱住了小斑的脖子,“大斑小斑会像爹爹一样保护我跟哥哥。”
蜜娘点头,“对,不止大斑小斑,还有家里的大黄、阿尔斯狼、巴拉和所有的狗崽,它们都护主。”
其其格和吉雅转忧为笑,脸上眼泪珠子滑过的印子还没干,亲亲热热抱住大斑小斑,小丫头还对着小斑的厚毛脸亲了一口,“我可太喜欢你们了。”
就是粘了一嘴的毛,擦不掉吐不尽,皱着脸自己去河边洗。
“你跟妹妹把大斑小斑喊过来做什么?”大斑小斑夜里捕猎白天睡觉,这时候通常是在狗窝里,不会自己晃荡过来。
“糖画,画大斑小斑。”
蜜娘想起来了,其其格和吉雅站在糖画摊子上是说过要卖糖画的老板画个大斑小斑。
“钱还在不在?”她问,见吉雅摸了一阵没摸出来,她把荷包递给他,荷包里也只剩二三十文钱了,“你跟妹妹再去找卖糖画的画个大斑小斑,要是他不知道大斑小斑长什么样,就等他没客人了请他出来看一眼,娘在这儿等你俩。”
这下兄妹俩开心坏了,拽着蜜娘的胳膊蹦哒,撂下一句娘最好了,手拉手冲进了人群里。大斑小斑见了要跟过去,她喊了一声,两只又不甘不愿地卧倒在地上,翘着头往人群里看。
巴虎接到宝音的口信直接骑马过来了,到了把宝音抱下马,路上他都听宝音说了,扫了眼零零碎碎的东西,问:“其其格和吉雅呢?”
“找糖画老板画大斑小斑去了。”蜜娘拍了拍宝音,让她去玩,“哭了一场,还有些吓到了,现在没事了。”
巴虎护短,听到孩子吓到了有些恼,呸了一声,但想到自己在山里见到山狸子也心生防备,心里犯嘀咕,嘴上什么都没说,就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如果其其格和吉雅再大个两三岁,蜜娘会当面骂做错了事的孩子,但以这兄妹俩目前的认知,他们不害怕大斑小斑,就也以为所有的人不怕。
“还是我们没教好,其其格和吉雅不懂这些事。”见巴虎满脸不痛快,她继续说:“就像之前当着母羊的面要抢走小羊羔一样,我跟你不教他们,他们就不知道。”
男人的嘴唇动了几下,“宝音给我说当时有人都把刀抽出来了,其其格和吉雅吓的尖着嗓子喊。”
蜜娘没说话,孩子见到她就哭,她也心疼。背后的大斑小斑突然站了起来,两人望过去,是其其格和吉雅乐颠颠带了个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出来,“这就是大斑小斑,它们只咬凶我们打我们的坏人,你别怕,你是好人。”
吉雅没顾上跟他爹说话,跑过来掰开大斑的嘴,大声说:“我要画个呲牙的大斑,凶一点的。”
男人对着巴虎拱了拱手,“在山里隐约见过一次老虎,你家养的这两只长的还真有点像,难怪会引起骚乱。”他是中原人,肯定是向着同行说话,“你们不把它俩栓起来吗?”
“以后有商队来,我把它俩赶远点。”巴虎有些憋屈地好商好量。
等两个孩子随卖糖画的走了,他摸了摸大斑的头,“就它俩这个头,怎会错认成老虎的?”临山的人在他家门前来来往往,也没见有人怕过。而且大斑小斑也不喜欢在人前露面,活动的地方不是在家里,就是跟着狗在牛羊吃草的地方。
“以后不准孩子带它们去人多的地方。”蜜娘说,尤其是不了解情况的生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