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我不过几十米的地方,一个女生脸朝下趴在地上,双臂伸过头顶,浓密的长发凌乱地铺向各个方向。
她的身下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
周围还有不少同学,他们也停了下来。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我不明白。
她怎么就这么死了?不是跳楼自杀……更不可能是吃药……
因为她身上的衣服花枝招展的,一看就是爱漂亮又精致的女生,还有心情热爱生活,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但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我害怕极了。
注意到丁禾学姐一直在盯着我,我转头,跟她对视了一下。
我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赶紧又退到队伍后边去,直到摸到冰凉的拉杆,我才勉强有了一丝安全感。
现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我看到警方已经在教学楼附近拉了警戒线。
队伍前边有一个女生朝我走来,她介绍道:“我是张晓悦。”
她就是列车上我看到的在看书的那个女生。
我扯开唇:“你好,我是徐晚遥。”
她问:“你不怕吗?”
“啊?……”我勉强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笑成了什么样,但一定很假。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是不怕。
我很怕。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像意识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我根本理解不了刚刚那种行为。
“我……怕。”终于,我吐出了两个字。
“别怕。”她说,“会习惯的。”
“什么?”我双目露出疑惑的神情。
会习惯的。
是什么意思?
在荷斯大学经常会发生这种事吗?
辅导员、学姐……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句控制场面的话也没有吗?
我手机闹钟突然响起来。
是熟悉的——“起床了快起床了”的卡通声音。
我低头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把闹钟关上。
时间——“三点三十三分。”
之前,我总是有一种习惯,设置闹钟时从来不设置整点,因为我总想多睡几分钟,所以我一般设置的时候都会超过整点二到三分钟。
虽然也没什么大用,至少起了心理安慰的作用吧。
一直沉默的辅导员终于开口了:“大家稍安勿躁。现在,大家先跟我一起去寝室。等清理完现场之后我会另行通知大家去教学楼开会的时间。”
没做太多停留,我们又出发了。
路过人群的时候,我在嘈杂的环境中捕捉到议论的声音——
“天哪,早知道我不报这个专业了,我想退学。”一个女生说。
“呜呜。”
“这话你已经说两年了。”另一个女生说。
又走了几步——
“你没看吗?那女的死的也太奇怪了。肯定还跟他有关。”
“不会吧……”
旁边女生提醒道:“死的那个,好像追了他两个月。”
“去年好像也有一个。死的也老惨了。”
……
跟他有关……
他,是谁?
荷斯大学究竟有什么秘密?
听了这些话,我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战栗。感觉有一场巨大的阴谋笼罩在这晴空之上,把荷斯大学围成了一个牢笼。我们都是这牢笼中的鸟雀,身在其中却不知危险,仍然安逸地活着。
队伍里的人都很安静,他们规规矩矩地走着,也不再说话。
脑海里又浮现出通往荷斯大学的那趟铁轨列车。无数谜团环绕着我,压抑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倏然,又有铺天盖地的星光闪现在我的眼前……就好像多年前我在家乡看到的那样。
顷刻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我正躺在宿舍柔软的床上,外面的光甚至有些刺眼。
宿舍是四人寝,上下铺。我的床铺在靠近阳台的这边。
我往下面看了眼,两个室友正在小声讨论着今天中午吃什么饭。
另一个室友在座位上奋笔疾书,是张晓悦。
我的目光又落在谈话的两个室友身上,她们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不认识。
还有,我不是在报道吗?
怎么一眨眼就躺在床上了?
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被子、床单、床帘……完全不是我的啊。
究竟怎么回事?
环视一周后,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下面三人身上。
她们还在愉快地聊天,甚至张晓悦也加入了。
环境和谐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都很平静。
没有那么多离奇怪异的事情。人们都在过正常的生活。
我闭了闭眼。
一股绝望升上心头,让我即使呆在温暖的被窝也如置冰窟。
我知道一切绝非如此。
“晚遥,你醒了?”张晓悦突然注意到已经坐起来的我。
我点点头,掀开被子,直接顺着扶梯爬了下来。
“晚遥,中午跟我们一起去吃煲仔饭吧。”一个我不认识的面孔开口。
我呆呆地往她们的方向走了几步:“晓悦……”
刚发出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我痛苦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按上了太阳穴。
“还好吗?”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还关切地走了过来,“昨天烧了好久呢。”
“什么?”
我发烧了吗?
张晓悦用一次性杯子给我接了半杯热水:“渴不渴,喝点水吧。”
我木讷地接过,小口抿了几口。
心里的疑惑愈来愈大,我把杯子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忍不住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们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你……不记得了?”张晓悦率先开口,“不会烧傻了吧。”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生理性地缩了一下脑袋,疑惑地回她一个眼神。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刚刚那个说要我跟她们一起去吃煲仔饭的人也走过来,开玩笑似的问。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知道。
我只记得报道时刚走到教学楼旁边就有人死了……然后……
什么也没有。
“那我呢?我是温岚霜,你也不记得了吗?”
我又看了眼旁边那个自称是温岚霜的人。
完全没印象……甚至在列车上也没见过。
我再次摇了摇头。
“晚遥,你昨天发烧了,还走着走着在路上晕倒了。”张晓悦解释说,“是裴休野学长把你背回来的。”
发烧?
裴休野学长?
我听着这仿若天方夜谭的传说,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我说:“我们不是昨天刚报道吗?”
语出惊人。
刚才还一副关切模样的人瞬间变了面孔:“徐晚遥,装失忆够了没?把我孟倾倾忘了还不够,连岚霜晓悦也不认识了?居然还说我们昨天刚报道……我们都开学三个月了!”
“没有。”我嘴唇动了动。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外面突然一阵动乱。
“不好了不好了!今天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大家呆在寝室里不要出来!”
声音无限循环着,在空旷悠长的廊道里回荡。
……
什么情况?!
我看到张晓悦,温岚霜和孟倾倾同时跑到了门口,拉住其中一个满走廊大喊的人。
我也跟了过去。
张晓悦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姑娘扎了两个辫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她颤抖着声音说:“据说……那个人……那个人他出来了!”
说完,一副害怕的样子跑了。
留待我继续去想——
那个人,是谁?
我正想着跟“昨天”听到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那声音好像是从寝室楼底下传过来的,我们寝室在二楼,我听得还算清楚。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瞪大了双眸,直直地望向前方,整个人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我呆滞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阳台。
忽然有一阵风吹起了原本安安静静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脚步仍未停止。
明明那个人的声音消失了,我却觉得它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着。
“徐晚遥——”
“徐晚遥——”
“徐——晚——遥——”
他在叫我。
漫天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突然记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那个我日日夜夜念着的声音。
那个我冒着被拽入地狱的风险也要去爱的人。
每日每夜,我在睁开眼第一瞬想要见到的人,我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凌晨,我在床上忍不住咯咯地笑,转眼间又陷入无边地狱的痛苦,听着嗜人冷血的魔音,看着那只庞大的手掐灭最后一丝希望的烟灰。
我痛得撕心裂肺:“啊——”
我直直从二楼栽了下去。
“晚——遥——”
我知道我没有死,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接住了我。
他居然接住了我……
他怎么就接住我了呢。
我靠在他怀里,泪水沾满了我的眼睫,我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庞。
他突然低头吻了我。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吻缠绵温柔,像极了天使的翅膀,带给我世间一切美好,却又像深夜里作祟多端的凶兽,蚕食我的美好心灵,把我拉入黑暗的地底,让我饱受痛苦。
嘴里突然一阵猩甜。
我像只吸血的恶鬼,处在毁灭挣扎的边缘。
身体已经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突然被他轻轻托住脑袋。
他的吻越来越深,却依旧轻柔。
我身体上的戾气渐渐消失。
随后,我瞪大了双眼——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
为什么甘愿放弃生命。
陈槐生。
他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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