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慈只觉莘姑娘有些像以前在北漠的她,也是急脾气。

    两个孩子气的人凑到一起,难免会斗嘴。

    她握住谢思尧的手,幸好尧儿没有因为血腥的场面而犯病。

    若是犯起病来,到时就难办了。

    眼下谢乐慈和谢思尧只需做好逃难的姐弟。

    谢乐慈哄了哄谢思尧,又对莘宁解释道:“莘姑娘,我弟弟不是故意顶撞你的。”

    “本小姐不和他计较。”

    莘宁鄙夷地瞪着眼睛,好没骨气的男人,只是教训他几句罢了,竟还委屈地要哭了?

    该不会真是个傻子吧?

    莘宁喝了一口羊奶压下怒气,她对谢乐慈很有眼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和这个小傻子准备去哪里逃难?”

    谢乐慈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阿爹和阿娘留下了一匹马,尧儿身体羸弱,骑马颠簸,只能先走出塞外再想着去何处避难。”

    莘宁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谢思尧,心想的是:这对姐弟挺可怜的。

    那边醉汉的同伴被全部撂倒,大娘哭喊着央求男子刀下留情。

    另还有些逃难的夫妻斥责道:“大梁杀了我们匈奴多少无辜的子民!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要舍弃几十年来生活的草原想去讨个安稳日子,好不容易到这里来吃口饭,狗贼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你武功再高强,大不了大家伙儿都鱼死网破,反正我们也无家可归,就当为匈奴奉献最后一点力量。”

    大梁毁掉了匈奴三个部落,逃难的子民足有上千人,游牧民族离不开草原,大梁毁掉了他们的家,难民的怨气日积月累,反抗的情绪高涨。

    躲在角落里的难民拎着棒槌冲出来,哭喊的大娘也提着菜刀赶着男子的同伙。

    倘若手无寸铁的难民跟大梁男子厮打,取胜的希望可谓是渺茫。

    莘宁抱着谢乐慈的右胳膊,这场面她哪里见过,浑身都在发抖。

    “谢姑娘,快逃吧,本小姐还想多活几年。”

    谢乐慈也很想逃,可是帐篷的出口被堵死了,哪里能逃得出去呢,她只好安抚莘宁:“大梁人应该不会伤及难民,再等等。”

    “傻小子,你快劝劝你阿姐,再不走就没命了。”

    谢思尧幽幽地说道:“我只听阿姐的话,阿姐不逃,我也不逃。”

    莘宁抱着谢乐慈的力度更紧了,既然劝不动这一对姐弟,那便跟他们一同面对罢。

    大梁的将士无意跟难民对打,用剑柄指着难民,劝道:“我等并非想在此地打杀,还请诸位让开。”

    难民纷纷都啐了一口唾沫,举着棒槌说道:“并非想在此地打杀?瞧瞧地上躺的那三具尸体,等到匈奴血流成河你们这些狗贼才满意吗?”

    匈奴的部落统共有十八个,失去部落的难民对大梁的皇帝恨之入骨,仇视他带领的将士。

    今日若能痛痛快快地把泯无人性的狗贼教训一番,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沸腾得骨头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烤煳了的烙饼在铁锅内滋滋作响。

    一阵明朗的笑声打破萦绕戾气的帐篷,但见富商云淡风轻地走到难民聚集的地方,手握酒杯说道:“在下姓乔,是个做买卖的,读书不多,但知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各位今日在这里大打出手,让大娘以后怎么生活?”

    乔锦之气质出尘,他的眉眼柔和,不具有攻击性,说话时慢条斯理的,并不像是读书不多的人,这句话显然是在自谦。

    难民听完此言面面相觑,大娘同样是匈奴的子民,能在这个世道活下来的人都是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确实不能因为愤怒而砸了大娘的饭碗。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这三个人活生生地在我们眼前死了,难道要忍气吞声地将凶手放走?”

    乔锦之似乎早就料到难民会这般问,他晃了晃酒杯,“我虽是商贾出身,但和各位来这里的原因差不多,是为了逃避痛苦,寻求短暂的欢愉,乔某以为,倘若今日这几个大梁的将士丧命于此,难保会触怒大梁,挑起新的战争。”

    “乔某这次是去西域做丝绸生意的,若各位不嫌弃,愿意跟乔某做个朋友,未来半个月的口粮,乔某可以承担。”

    难民们举着棒槌的手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落,乔锦之说得不错,大梁皇帝周策睚眦必报,自登基以来总是用扩大领土的口号带着手底下的将士跟诸侯国宣战。

    老天却不开眼,短短三年,周策挑起数十场战争,竟无一场是败仗,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战争使匈奴的兵力衰弱,假若大梁再挑起战争,毁掉的就不止是三个部落了。

    乔锦之对提着菜刀的大娘笑了笑,无需他多言,大娘心领神会地挺直腰板,对将士说道:“还不快滚回大梁?”

    陆续有人附和着大娘,喊道:“快滚回大梁,碍眼的东西!”

    大梁的将士皆收回剑,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乔锦之,片刻之后,离开了帐篷。

    留在帐篷的难民松了口气,缓缓地把棒槌放回原处,随后接着吃剩下的食物。

    乔锦之吩咐奴仆给难民分了盘缠、油饼、干果,分量正如他所说,足够半个月的口粮。

    “这个人看着不像匈奴人,出手这么阔绰,不会是居心不良吧?”莘宁松开谢乐慈的胳膊,视线放在乔锦之的身上,狐疑地说,“来西域做丝绸生意的商贾都年老色衰的,他瞧着倒是像做黑心生意的,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去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买卖。”

    谢乐慈感觉背后有飕飕冷风吹过,她望着跟难民谈笑风生的乔锦之,说道:“是有些可疑,但……不像是做黑心生意的。”

    莘宁连连叹气:“阿慈,难怪你弟弟傻呢,真正的商贾爱财如命,哪会愿意分给难民钱财和粮食。”

    她对合自己眼缘的人向来不藏话,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依本小姐看,他多半是个深藏不露的坏——”

    谢乐慈重重地咳嗽两声,打断莘宁的话。

    “乔某是深藏不露的什么?”

    莘宁呼吸一滞,丝毫没反应过来乔锦之已然走到他们这边。

    那边热闹欢乐,这边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静。

    莘宁心虚地摆弄着手腕戴的那串琉璃珠,她不愿跟虚伪的人打交道,故而不想搭理乔锦之。

    乔锦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举止优雅地坐在凳子上,朝着谢乐慈笑道:“这位姑娘可否告诉我?”

    “怀,怀有善心的好人。”谢乐慈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以为乔锦之是特地来送干粮的。

    殊不知乔锦之在旁边观察他们已久,本来就有结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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