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慈望着烧得正旺的火,毫不犹豫地说道:“羊奶比较好喝。”

    茶叶归根到底是懂茶之人才会有闲情逸致去喜欢,她在北漠是喝羊奶长大的,即便突然接触了新鲜事物,还是认为最初的好。

    谢思尧又问:“阿姐,那该怎么养小羊崽?”

    “……”谢乐慈偏过头,看着谢思尧满脸认真和求学的表情,问道:“养小羊崽?”

    “容我想想。”

    “阿姐,尧儿想把小羊崽养成大绵羊,以后阿姐想喝羊奶,可以直接找尧儿!”

    “想要养小羊崽,需要先有一个羊圈,再买一只母羊,等母羊生出小羊崽,悉心喂它草料和热水。”

    良久,谢思尧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姐,我没记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松柏树树梢枝头有两只幼鸦,它们微微一动,乌黑色的羽毛直落在窗前,点点清辉照映着窗后交头接耳的姐弟,朦朦胧胧间颇有温情的感觉。

    奴仆备的饭菜极为丰盛,有米粥、提前腌好的腊肠、炒鲜蘑、干鸡肉。

    “主子,提宴没打着猎,他说今儿不吃饭了。”布菜的奴仆禀报道,“兰絮说夜里恐怕会有豺狼,他让提宴跟着去放些捕兽夹。”

    乔锦之习以为常的提筷说道:“随便他们折腾,无需向我禀报。”

    奴仆躬身应是,便告退去车外用饭了。

    马车内点了灯烛,谢乐慈研究了好一会儿筷子,又观察着乔锦之的手,碍于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懊恼地看着那盘炒鲜蘑。

    谢思尧低语道:“阿姐,我教你。”

    他熟练地用手指捏着筷子去夹蘑菇,准确无误地放在谢乐慈的碗里,问道:“阿姐,尧儿厉害吗?”

    “尧儿,你怎么学会的?”谢乐慈也细声细语地问道。

    “阿姐,是尧儿聪明机智。”

    “谢思尧,适可而止。”

    “阿姐,是阿姐教导有方。”

    两人这般一言一语地说着悄悄话,脾气暴躁的莘宁烦闷地把筷子扔到桌案上,说道:“乔锦之,给本小姐拿勺子。”

    乔锦之笑着打趣道:“不妨让谢兄弟教一下莘姑娘用筷子?”

    “我记得谢姑娘和令弟是匈奴人,也是不会用筷子的,可谢兄弟用筷子很是熟练,若是莘姑娘跟着他学,一定能学会。”

    莘宁皱紧眉毛,乔锦之明显是话中有话,这意思是……那傻小子不是匈奴出来的?

    “本小姐不愿意学,偏要用勺子。”

    谢乐慈抬首,却见乔锦之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眸,他果然不是寻常人,从一开始说送衣裙给自己,无非是打个幌子罢了。

    乔锦之方才那句话,明显是在怀疑她和尧儿的身份。

    奴仆拿来勺子,莘宁怀着一股怨气地用勺子搅动米粥,问:“今夜我们住哪?”

    “我会吩咐奴仆为谢姑娘和莘姑娘整理一辆干净的马车,至于谢兄弟——他到底是个男子,不能与两位姑娘同住。”乔锦之饮着酒说道,“奴仆会单独给他准备一辆马车,谢姑娘不必担心,夜里有我的护卫看守,不会有危险。”

    莘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安排得够周到的。”

    “阿姐,我要一个人住吗?”谢思尧没胃口地放下筷子,病恹恹地说,“我不想跟阿姐分开。”

    谢乐慈也束手无策,当下俨然是进了虎穴,只能随机应变,“尧儿不用怕,乔公子说了,外边有护卫看守,等睡着就不怕了。”

    莘宁白天嘲讽谢思尧惯了,了解他生性胆小,依赖阿姐,顺势说道:“乔锦之,本小姐想一个人住,让傻小子和阿慈在一辆马车歇息。”

    “莘姑娘这样帮不了谢兄弟,反而会害了他,男子汉大丈夫,若每天都黏着姐姐,往后该怎么在江湖立身?怎么娶妻护妻?”乔锦之谆谆告诫道,“谢兄弟若实在害怕,可以留在这辆马车和我同住。”

    谢思尧立即回绝,说他一个人不怕。

    男子汉大丈夫,他以后是要做保护阿姐的英雄。

    是夜,身着黑衣手执长剑的护卫站在马车前,正在守夜的奴仆正打着盹儿,远处有一群乌鸦腾飞,粗劣嘶哑的叫声惊得奴仆一激灵,双腿顺直,往护卫那边挪了几步。

    马车内,灯烛忽闪,名叫提宴的护卫跪在木板上,低头说道:“启禀世子,这些天左贤王底下的军队不断扩大,胡医传来消息,尊主的身体顶多撑到来年初春,接下来……世子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乔锦之半阖着双眼,左手托腮,右手的手指轻敲桌案,“我的职责是去西域做买卖,这些糟心事交给父亲,匈奴的尊主单于霄可是这世间极其英勇无比的人,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小皇帝中了蛊毒,如今又落在我的手里,等来年初春,父亲便可安心地去见祖宗了。”

    提宴跟着世子乔锦之已有八年之久,他听惯了世子对尊主的冷嘲热讽,所以只是保持沉默地点点头。

    匈奴的王子有很多,多到连尊主都后悔当初不该沉迷美色,处处留情。

    估摸着算,有名有姓的是有十六个。

    而世子,便是这其中之一。

    乔锦之本不是最受宠的王子,他的母亲是尊主打仗时带回来的女子,那女子姓乔,对尊主的感情并不深厚,世子的名字,也是他的母亲起的。

    在大梁宣战之前,尊主出人意料地将二王子废为平民,立乔锦之为世子,将他的名字改成单于澈,可世子根本不喜欢这个世子的头衔,私下仍要旁人叫他乔锦之。

    尊主的举动,让其余的王子不满,开始明里暗里地给世子下圈套,企图夺走世子之位。

    提宴对王族内部的争斗一知半解,但世子才智过人,刻意让那些王子认为他是风流浪子。

    王子去尊主那儿告状,不料却惹怒了尊主,毕竟年轻时候的尊主,便是这等贪恋风月的人。

    “世子为何不直接让属下杀了大梁的皇帝?”提宴不解地问道。

    乔锦之轻笑道:“小皇帝中了蛊毒,现在记忆丧失,论勇气,甚至不如民间的孩子,你何须再动手杀他?”

    提宴眉梢下弯,忽又想起那两位女子,又问:“世子,皇帝身边的两个女子,该怎么处置?”

    “莘宁是西域的公主,至于谢姑娘,她是北漠领主的女儿,妨碍不了我做事。”乔锦之起身,取下头顶的金冠,说道,“提宴,你要记得,女子不该卷入战争,而你的剑,只能去杀该死的人。”

    “属下谨记世子教诲。”提宴颔首应道。

    “时候不早了,退下吧。”

    “世子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提宴走后,乔锦之从暗格取出一卷画像,画中的少女灵动可爱,旁边的小字标注着:谢廷之女。

    乔锦之看着画像呢喃道:“谢乐慈,谢思尧。”

    其实在帐篷的时候,他先注意到的是大梁的皇帝的小皇帝,周策喜欢亲自领兵作战,是以这次战争,乔锦之虽并未参加,但他藏于暗处谋划下蛊,周策的样貌他是记得的。

    仔细算算,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

    能活这么久,想来是那位谢廷之女的功劳。

    乔锦之想到此处,勾唇浅笑,谢廷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

    于数月之前,单于霄威胁谢廷,想要用婚事来捆绑匈奴和北漠,以此来抵挡大梁的攻击。

    那时的他,还不是世子,单于霄派人去北漠送二王子的画像,是以谢乐慈的画像自然就送到了匈奴。

    乔锦之合上画卷,名义上他是匈奴的世子,是要和谢乐慈成亲的人,反正他也不喜欢被束缚的姻缘,那就短暂地帮一下这个要逃婚的姑娘罢。

    他越想越有趣,似乎操控这盘局的人,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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