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慈拔出那两支柳叶箭,只听怀里的少年闷哼一声。

    她小声嘟囔着,语气带着心疼,“明知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跟许公子一起逃。”

    “以前的伤还没好,还要跟那么多的刺客打斗,现在又添了新伤,谢思尧,你不是说你很乖吗?你一点都不乖。”

    一滴泪掉在谢乐慈的手心,她的手掌被少年的泪水湿润。

    少年的眼眸湿漉漉的,他笑着问道:“阿姐,你还生气吗?”

    谢乐慈闻言一顿,伸出食指去擦拭谢思尧眼尾的泪水,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易受惊的小动物。

    “我没有生气。”谢乐慈柔声说道。

    她这些天心里确实有点别扭,但并未生气。

    可若说是在别扭什么,她思来想去,大抵是因为谢思尧没有把她当做信赖的人吧。

    并且,她实在不敢想象尧儿这般天真无邪的少年郎,会如乔锦之所说的‘危险’。

    “阿姐若是没生气,那便是在……冷落我。”谢思尧有气无力地握着谢乐慈擦拭着他眼尾的那根食指,“昨日我想为阿姐去找水,你却说不用了。”

    “今日我想跟阿姐一起去摘果子,可是阿姐只跟我说了短短的几句话。”

    谢思尧边咳嗽边说道:“阿姐若是生气,可以骂我教训我。”

    “但……不要冷落我,好吗?”

    谢乐慈晃了神,她的食指被谢思尧紧紧握着,温热又浸润。

    她不知道谢思尧的心思会如此敏感。

    也许是谢思尧终于说出了这些天憋闷的话,强撑的那股精神气消散全无,此刻昏迷地闭上了眼睛。

    “谢兄弟伤势如何?”许言绍踉踉跄跄地走近,“我先把谢兄弟带到马车上疗伤,那木箱里还有些金疮药。”

    谢乐慈点头应好,随即帮着许言绍找到方才停马车的地方。

    夜幕笼垂,马车内幽幽暗暗,谢乐慈举着蜡烛,以便许言绍能够看清楚伤处在哪、能准确无误地涂上药。

    “撕拉——”许言绍用交刀剪开谢思尧后背的布料,旧伤与新伤交织,万幸的是,柳叶箭没有涂毒。

    许言绍熟练地撒上药粉,再用质地上乘的细布包扎,他处理过很多次陛下的伤,是以眼睛也不眨地说道:“谢姑娘,令弟这次的伤只需静养,不做激烈的动作即可,骑马什么的,自然都不能做了。”

    还好他提前跟谢姑娘说过曾经跟着高人学了几年的医术,不然谢姑娘一定会起疑心的。

    谢乐慈狐疑地望着许言绍的背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许公子,像是认识尧儿很久了。

    她先是向许言绍道谢了一番,而后说道:“许公子多有劳累,剩下的让我来照顾尧儿吧。”

    许言绍的手哆嗦了好几下,镇定地把陛下腿上的伤处理好,“那……姑娘有事就叫我,我在外边守着。”

    说罢,许言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紧闭双眸的谢思尧,在心中叹息道:“陛下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谢乐慈坐在软榻边,耳畔仿佛仍然响着谢思尧委屈的声音。

    她抚摸着谢思尧光滑却带有些刀痕的手背,适才那些话让她很是自责。

    在北漠的十九年,谢乐慈没有遇到过像尧儿这般的伙伴,他性格单纯、心思细腻敏感,时时都照顾旁人的感受。

    相比之下,反倒是她有点粗糙,脸上直接写满了心情好或不好。

    心情不好时,便就不想开口说话,所以才导致了这场误会的发生。

    但那些话,让她有一种错觉。

    谢思尧好像……很在乎她。

    谢乐慈轻轻地把谢思尧的手放好,再看向软枕上的那张脸庞,光洁的前额冒着细汗,眉目清冷,睫毛纤长微翘。

    她长舒一口气,这是足以让少女动心的一张脸。

    忽然,那双凤眼缓缓睁开,待他看清眼前的人,干裂的唇角扬起,唤道:“阿姐。”

    谢乐慈不知为何,只觉得脸在发热,她抛去窘迫,笑着问道:“还疼吗?”

    “伤处不疼了,但是这里有点疼。”谢思尧指着心窝的地方,嗓音饱含少年的稚气,“需要阿姐哄了才能好。”

    “昨日不让你去取水,是因为你的身体不好,不宜乱跑乱动的。”谢乐慈的明眸满是认真,“还有今日摘果子的时候……”

    谢思尧握着谢乐慈垂落在榻边的手,说道:“其实我知道阿姐心里藏着事。”

    “但我向阿姐保证,一定不会做坏事,也不会伤害阿姐,还要学会惩恶扬善,明辨是非。”

    他信誓旦旦的,俨然一副胸怀正义的模样。

    “拉钩。”谢乐慈伸出小拇指,她迟疑了一下,想起那几个死去的刺客,垂首说道:“你的武功,有点厉害。”

    谢思尧同样用小拇指勾住谢乐慈,晃了晃,说道:“阿姐,我的武功是跟着一位将军学的,之前是因为施展不开,阿姐以后就会知道,我的武功可不仅仅有点厉害。”

    “是很厉害很厉害。”

    “……”谢乐慈扯唇笑道:“看来你的伤势是不够疼。”

    时值初秋,天气微凉,他们离开塞外,到了大梁的一个偏远小州。

    凉州城离塞外有五百里的路程,这里涌入不少逃难的百姓,许言绍提议把那辆马车卖掉换盘缠,再将乘月安顿在客栈的马房。

    打点好一切,已是深夜,许言绍要了两间挨着的客房。

    凉州的治安不算差,可也难免会有些泼皮会在小巷子闹事,许言绍关上窗户,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慈宁宫若是不死心,咱们能顺利回金陵吗?”

    说话间,那阖着的窗户又被瑟瑟秋风吹开,惊得许言绍打了个冷战。

    “慈宁宫没有派暗卫之前,我本无意再回去。”谢思尧的目光深沉,宛若一泓不见底的墨泉,“但现在,是需要回去算点账。”

    许言绍悬着的心落了一半,陛下的眼神充斥着杀意,不需多问,他也能猜出几分,这屋里的寒意越发重了。

    良久,许言绍缓过来劲,问道:“那谢姑娘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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