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外聚集了一大批难民,守在城门的护卫齐刷刷地亮出银刀,呵斥着难民后退。

    难民们眼巴巴地望着城内一片祥和的场面,怎会甘愿后退,拼了命的顶撞护卫,如同想要飞跃大海的草鱼,铆足了劲冲进凉州城。

    那些护卫抵挡不住难民的冲击,连忙收刀去城中寻求支援。

    城内的百姓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买菜的妇人依旧不慌不乱地走着,摆摊的小贩揣好钱袋子,抬轿子的车夫步伐矫健,丝毫不受难民的影响。

    卖肉包的大娘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跟旁边卖脂粉的老妪埋怨道:“瞧瞧,这都进来几波了?咱们那位天子能不能少打点仗?打了胜仗是好,可这些家破人亡的难民都上大梁来了!这图什么呀。”

    “咱们凉州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几日我卖的包子越来越少了,三天才赚几百枚铜板,再这样下去,我家里的孩子连肉都吃不得了。”大娘用力地揉搓粘在案板的面团,唉声叹气道,“阿婆,你说上天什么时候能眷顾眷顾咱们,给大梁赐位明君,让咱们过一段太平日子也好啊。”

    老妪坐在小板凳上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摆的脂粉,嘴里念道:“急不得,急不得。”

    市面虽嘈杂,但谢乐慈和谢思尧就站在大娘的身后,足以能听清楚她们的话。

    谢乐慈凝视着凌乱中带有几分秩序的街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有些好奇,那位小皇帝为何年纪轻轻就喜欢杀虐呢?

    “阿姐,小心。”谢思尧牵着谢乐慈的胳膊躲开即将要挤来的难民,“我们换个地方等。”

    少年用臂弯护着谢乐慈,圈她入怀,看着是那么地可靠。

    谢乐慈的鼻子撞在谢思尧的胸膛,有淡淡的甘松香味和凛冽的气息拨动着她的心弦,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动弹。

    她想起初次遇见少年的时候,他分明比自己稍矮半寸。

    可如今,却足足比她高了一寸。

    谢乐慈抬眼看见少年深邃的目光,脑海恍惚浮现出那双含泪的眼眸。

    两种画面交叠在一起,不由得让人感慨万千。

    “阿姐。”少年突然低下头。

    “嗯?”谢乐慈应道。

    “我是不是长高了?阿姐以后要抬头看我了。”少年勾唇笑道。

    清朗的声音好似在小猫的爪子在挠人心肺,谢乐慈只觉少年是在笑她,所以偏不抬头,对着衣领说道:“你什么意思?”

    谢思尧的手掌落在谢乐慈的头顶,极有优越感地说道:“阿姐以后抬手也摸不着我的脑袋了。”

    “谢、思、尧。”谢乐慈轻轻地揪着谢思尧的衣领,咬牙说道,“不就是长高了点,得意什么。”

    “我长高了自然要得意,因为以后我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谢乐慈闷闷地说道,“我也会武功。”

    谢思尧的语调上扬,一脸认真地说道:“阿姐,以后我不会让你有施展武功的机会。”

    谢乐慈没有领悟到谢思尧话里的意思,嘟哝道:“我在北漠的武功可是数一数二的。”

    这时,许言绍拿着三根糖葫芦从混乱的人群中跑了过来,却见在树荫底下紧挨着的两人,内心感叹道:陛下和谢姑娘真是般配。

    他这般想着,向谢思尧招了招手,喊道:“谢兄弟,那里有处馄饨摊,让谢姑娘也来尝尝吧。”

    ……

    馄饨摊散发的香味浓郁,这会儿的食客并不多。

    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在木桌上,许言绍狼吞虎咽地吃下一颗糖葫芦,再喝两口馄饨汤,再惬意的‘啊’一声。

    谢乐慈不明所以地看着许言绍,这样吃……会不会有点奇怪?

    “许言——”谢思尧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貌,只能冷着脸问道,“许公子,你在家也是这样?”

    许言绍被入口的馄饨烫了一下,他干笑道:“失礼失礼。”

    言毕,他拿起在宫中用膳时的优雅,不紧不慢地品尝糖葫芦。

    谢思尧这才勉强地点点头。

    “尧儿,你不吃糖葫芦吗?”谢乐慈问道。

    方才她尝了一颗,味道酸酸甜甜,包裹山楂的那层糖咬着酥脆。

    谢思尧坐得很是端正,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姐,我不吃甜的。”

    许言绍被馄饨汤呛到了,嘶……他刚才只想着要给陛下也买一根糖葫芦,全然忘了陛下最讨厌吃甜的。

    “喔。”谢乐慈的指尖残留着不小心沾的糖渍,她又问道:“那尧儿都喜欢吃什么?”

    “我们也该改善改善生活,你喜欢吃什么,待会儿我们去买。”

    这段时间在塞外吃的都是些干粮,谢乐慈心想,大梁的食物应当都很好吃,毕竟尧儿还在长身体,是该多吃点。

    谢思尧沉默半晌,摇摇头,说道:“阿姐喜欢的,我就喜欢。”

    他从未有过特别喜欢吃的膳食,即便后宫的膳食是山珍海味,也不曾有合他胃口的。

    想到此处,谢思尧垂下眼帘,瞧见阿姐指尖的糖渍,晶莹亮泽,想来要比糖葫芦要甜。

    “噔噔”声响,但见穿着护甲的兵士往东边奔跑,像是有大事发生,他们黝黑的瘦脸面露难色。

    带头的将军喝道:“动作快点!知州大人有令,三天之内要抓到嫌犯!”

    许言绍探着头观察许久,挪了挪凳子,贴在谢思尧的耳边,悄悄说道:“公子,在巷尾的梧桐树旁边,贴了一张悬赏的布告,说哪位百姓能抓到嫌犯,就赏五百两黄金。”

    “这个嫌犯,您是认识的。”

    谢思尧眸光一亮,问道:“五百两黄金?此话当真?”

    许言绍不可思议地觑见陛下那财迷心窍的模样,这……陛下难道不是应该要问问那嫌犯是谁吗?

    “阿姐,许言绍说小巷那里卖的有瓷娃娃,我想去那里看一看,你先在这儿等着我。”

    “我也要去。”

    “阿姐,你的馄饨还没吃完,若是跟着我去,等回来就凉了。我只是去买瓷娃娃,莫非阿姐是舍不得跟我分开吗?”

    谢乐慈撇了撇唇,故作不在意地说道:“我不去了,那你要快点回来。”

    “好。”

    小巷的梧桐树旁边围了许多百姓,墙上贴的布告画着一个男人,写的内容跟许言绍说的没有差别,如若能够抓到画中的男人,即可向知州大人领取五百两黄金。

    “这男子肯定身怀绝技,不然那一毛不拔的知州大人怎么舍得用五百两黄金悬赏?咱们看看得了,别为了五百两黄金赔了性命。”

    “你说得不错,这两天咱们凉州城本来就不太平,又有难民挤进来,这个男子不简单,知州大人派了那么多的兵将去抓都没用,咱们小老百姓更不可能抓到了!”

    “说不定是那些兵将没用心呢?倘若兄弟们都聚在一起,合起伙儿去抓布告里的男子,到时这五百两黄金大可平分啊!”

    “有本事你去撕布告,别带着我们去送命,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不敢玩命。”

    围在布告前的男子七嘴八舌,但却只是议论议论,没有人愿意去冒险。

    谢思尧没有耐心去听他们争论,他只需知道的是,悬赏五百两黄金确实存在。

    在大梁,撕下悬赏的布告的人代表着能用性命担保,可以完成布告上的要求,倘若不成,那人也将会是死路一条。

    梧桐树的叶子在空中飞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但见身形单薄的少年撕下布告,转身离去。

    谢思尧走后,剩下的男子望着光秃秃的墙壁,又侧身望着少年的背影,开始了对少年的议论。

    男子的画像正如许言绍所说,是谢思尧所认识的人——锦衣卫的指挥使,顾清云。

    顾清云是冯容亲自提拔到指挥使的职位,在后宫已有多年,其背后的势力坚固,他对冯容同样是鞠躬尽瘁,鞍前马后,替冯容背负了不少血债。

    锦衣卫的人只听顾清云的指挥,是以谢思尧在宫里的心腹极少,平时也懒得见锦衣卫。

    倒是冯容却时不时地在谢思尧的耳旁敲打,教导他要多用锦衣卫办事,说先帝之所以能被世人称为明君,是因为擅长笼络人心,培养了许多能文能武的棋子,才促使大梁愈加繁荣昌盛。

    冯容视谢思尧为傀儡,他也没有必要去做些过于聪明的事情。

    但谢思尧暂时想不到冯容要杀顾清云的原因。

    他想要的,是那五百两黄金。

    这五百两黄金,足够他给阿姐买漂亮的发簪,华贵的衣裙,至于小羊崽……

    还是等他回宫让许言绍派内侍腾出来地方再说。

    谢思尧走出小巷,心里一边盘算着要用五百两黄金给阿姐买什么物件,一边想着顾清云那条老狐狸会藏在哪里。

    “是他!就是他!将军,你快去,是他把布告撕下来的。”

    “将军,是那个穿着白色锦袍的,您瞧,他还拿着布告呢。”

    适才带领兵士的将军看见布告被人撕掉,便询问那些男子是谁撕的,所以才有了这等画面。

    这将军人到中年,轻蔑地看着少年狂妄的背影,底气十足地叫道:“小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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