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从厨房里传来的?”嵇昀起身提剑,“我去看看。”萨迪娅微感顾虑:“嵇昀!当心一点”

    “没事,也许是有耗子,等我抓两只来给你烤着吃。”

    “嗟!你好恶心。”

    嵇昀取了盏油灯,挑开厨房的帘子,这里依然是杂乱无章,锅碗瓢盆散落满地,墙上桌角依稀挂着蛛网,空气中弥漫发霉的味道。

    “老鼠到这儿来也怕是要饿肚子。”嵇昀一边翻找一边自付。忽然,耳听身后窗棂沙沙作响,一股阴风暗暗袭来。

    嵇昀来不及回看,急忙剑身后撩,同时身子原地做个腾跃,翻出三尺之外。但听“嘶拉”一声,剑光闪过的地方,一个毛茸茸、血淋淋的东西登时分为两段。嵇昀站定身子,借助油灯查看,原来竟是一只鼬鼠。

    “果真是有老鼠。”嵇昀松了口气,在这阴森破败的陌生地方,凡有风吹草动,都难免带来些内心的惊惧。

    “当啷!”

    正以为闹出奇怪声响的元凶“伏法”,墙边的柜子竟突然微微摇晃了两下。

    嵇昀壮着胆子往柜子走去,把油灯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柜门往里探看,无奈灯光太过晦暗,柜子里面黑压压的,丝毫看不出有何东西陈列,于是他伸手进去摸索。

    “啊!”

    嵇昀惊恐地大叫一声,随即不自觉得向后跳出一步。

    原来,刚刚竟然摸到了一只冰凉的人手!

    正惊诧间,柜子突然左后抖动了起来,嵇昀握住长剑的手也不禁有些颤动。

    “唰!”

    猛然间,柜子里跳出一个怪物,高约十尺,四肢手脚具在,唯独却没有脑袋,身上披着一条玄色大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无头怪见到嵇昀,挥拳便向他头上打来。

    “有鬼!”

    嵇昀内心惊惧,急忙闪避,怪物一拳未中,“呼呼呼”又紧接着连出三掌,向嵇昀的颈肩劈来。厨房狭小,眼见难以躲开,嵇昀立时提起长剑,格挡对方的掌力。

    只听得“呲啦”一声,怪物的右手随声落地,嵇昀虽然对突如其来的无头怪物有些畏惧,但心知要想活命唯有奋力搏杀。见斩落了怪人一只手,嵇昀瞬间腾出空儿来,手腕倒转剑身,原地做个腾跃,情急之下使出一记海昏剑法中的“星流霆击”,剑锋直抵怪物的左臂削去。

    嵇昀出剑迅疾,寻常之人难以躲避。何况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留给人闪避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于是又听“呲啦”一声,怪物左手也被斩落。

    嵇昀此时却来不及欣慰高兴,因为怪物虽然被斩了双手,但是攻势并未有丝毫减退,像是浑然没有痛觉一般。

    恍然之时,怪物飞起右脚,把地上散落地竹筐、瓷碟踢将起,朝嵇昀砸来。它脚下功夫奇特,脚力既快而轻,一时间满地杂物如雪花盖顶般飞来,嵇昀步步后撤,挥舞剑花将面前袭来的东西纷纷打落。

    “啊呀!”嵇昀心头猛地颤栗,原来一双冰冷的手掌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颈。

    “这怪物怎么长出这么多手来?哎,好像不对?”嵇昀似乎隐约觉察出什么,可一时间又弄不明白内中原因,只觉那怪物的手冰凉且粗糙,好像是冬季里霜雪包裹的枯树枝一般。

    “放开他!”

    随着一声棒喝,神策刀骤然探出,从嵇昀耳侧飞过,直捣怪物的胸膛。

    怪物反应不及,被萨迪娅一刀刺破当胸。

    说来奇怪,胸膛被刺穿竟然无半点受伤迹象,而怪物呼喝着将玄色大氅兜了个圈,旋即“哗啦”一声破窗飞走。

    嵇昀急忙抢到窗前,往外看时,只见那怪物如惊鸿掠空,身后的大氅被风追得鼓鼓作响,转瞬间已然飞出很远,消失在了夜空中。

    萨迪娅怔在原地心有余悸。

    “他的手冰凉刺骨,怕真的是鬼怪。”嵇昀百思不解。

    萨迪娅骇色久久不消:“刚刚明明刺中了他,怎么刀上没有血迹?”

    嵇昀也道:“我用剑也确实砍断了他的双手,可他马上又生出手来,而且我们的武器似乎并没有伤到他。”

    嵇昀擎着油灯,在地上找寻起来,一来地上本就杂乱,二来方才又有打斗,遍地狼藉。一顿查看后,也没有见到被斩落的怪物的双手。

    萨迪娅拽一拽嵇昀的衣角,颤巍巍说道:“嵇昀,这里太诡异了,我们还是走吧。”

    “九天娘娘授我神兵,制服妖邪,九天娘娘金身普照,我辈同光;九天娘娘授我神兵,制服妖邪,九天娘娘金身普照,我辈同光”

    忽然,破屋外面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嵇昀透过破窗往外探看,竟看到屋外已被一群手举火把的百姓团团围住,火光映照下,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眼神僵直可怖。

    嵇昀奇怪道:“这些人想干什么?该不是撞了邪!?”

    “嵇昀,我有点担心,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冲咱俩来的。”萨迪娅想起香纸店老板所述,这里的人是碍于“圣女皇帝”的淫威才不得不供奉九天娘娘的,但如今看他们走火入魔般的表现,不禁对之前的结论有所怀疑。

    “九天娘娘号令我们把所有不尊法旨的妖邪降服!烧死他们!”

    “烧死里面的外乡人!”

    “不好!”嵇昀大惊,眼看那群人纷纷抛出火把,俨是决意要把他们两个烧成焦炭。急忙拉住萨迪娅,翻身躲回大厅。干柴烈火一点即燃,眨眼间,破屋从上到下已经被火舌聚拢。

    千钧一发之际,嵇昀忙将斗篷在水缸里浸湿,包裹护住萨迪娅,“当心了,我们现在冲出去!”言罢,挥剑挑起火盆砸烂房门,拉住萨迪娅果断扑出火海。

    萨迪娅大叫:“你着火了!嵇昀!”嵇昀衣角被烧,在地上连滚两翻,碾灭了火舌。

    “别让邪祟跑了!上啊!”

    嵇昀翻身挺剑,护住萨迪娅,周围百姓呼喝着冲上来,全然不顾长剑之威,个个堪比潼关城上视死如归的神策军士。

    嵇昀暗暗惊外:“他们都疯了!”

    从这些人的身法上,不难看出他们只是一般百姓。嵇昀摸不清头脑,也不愿枉杀人命,于是长剑所到之处,或是聊作格挡、或是以剑背抽打,决计不伤及性命。

    正因如此,人群越聚越密,将嵇昀和萨迪娅牢牢地困在垓心。

    “嵇昀!怎么办?!”

    萨迪娅被疯狂的人群吓得花容失色,当初潼关疆场厮杀的时候,都未曾有过惧色的她,如今面对一群平头百姓,却着实感到战栗。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无畏太令人费解,这样的凶蛮太近乎癫狂罢。

    听萨迪娅失声大叫,嵇昀情急,剑传左手,须臾间,长剑之上已加持了几分炎红元气。

    “哎呦!”

    一时间,热浪翻涌,灼炙难耐。众百姓忍不了元气炙烤,纷纷向后退却。

    “我们走!”嵇昀拉着萨迪娅,趁机冲出人群,撒腿快逃。身后百姓穷追不舍,一直到天色将晓,身后的喊杀声才渐止。

    嵇昀和萨迪娅离开长安的一段时间里,长安城的西郊,爆发了唐军与齐兵的数次交锋。

    长安西郊有五座城池,最西面的武功城,是杨复光的唐军驻扎之地,中间三镇均屯驻着尚让的齐兵,最东面的咸阳城,是尚让帅府所在,此时,他已经因为攻取长安功劳卓著,被黄巢加封为舞阳侯。除五城外,唐齐双方在泾河两岸各屯扎了一支兵马。

    “父王!”四子晋晖匆匆忙忙进了帅府,杨复光正半倚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汉书》。

    “出了什么事?”

    “前哨探报,北面有一支羌人的骑兵南下,怕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羌人?”

    杨复光眉头紧皱,“真是多事之秋,距此还有多远?”

    “约有三百里。”

    “父亲,让我去教训一下这些胡兵!”长子王重荣果断请命,杨复光沉思片刻,“给你八千人,选要塞处扎营,务必拦住羌人,但是不要急于交战,我们目前的大敌是黄巢,其余势力,能拉拢收买的,都要尽力团结。非是万不得已,不要挑起战端。”

    王重荣奉命而去,八子李师泰又从外面进来,声称派去各镇招兵的人无功而返,各地节度使畏惧黄巢,不肯出兵。杨复光心中积郁,便教这些人各领二十大板。第三子王建向来心思缜密,此时阻劝道:

    “父亲不要动怒,其实怪不得他们。地方兵本来一向怯敌懦战,何况朝廷数败于贼兵,两京攻破后天下震动,这帮人更是吓破了胆。依儿之见,要想收拢和号令诸镇,首先我们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挫败齐兵士气,扬我唐军威风,如此也好鼓舞那些藩镇。”

    李师泰从旁应和:“我觉得三哥说的有理。”

    杨复光思虑片刻,“你们倒是说说,当前形势下,如何战胜齐兵?”

    “尚让占据咸阳,以长安为后方,以史德、兴平、九峰为前部,城池间远不过相距几十里,互为犄角,易守难攻,若我军贸然攻城,必遭到里外夹击,首尾难顾。打仗讲究天时地利,泾河的南面是芮水,两条大河一南一北,汇合于亭口。单就地理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齐兵出城,在泾河、芮水之间的河网地带决战,我军虽只有三万,贼兵有二十余万,但是河网地带地势狭窄,不利于方队作战,二十万贼兵必然要分散列阵,到时候我们集中精锐,把他们分割开来各个击破,纵不能一口全吃掉,也必能叫他大伤元气,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王建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比划区域位置,杨复光听了微微点头,其余诸子也表赞同,于是杨复光便令韩建、张造守城,自领其余诸子并一万五千人马,大张旗鼓,鼓噪而进,向泾河北岸的齐营缓缓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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