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在她们雇来的杀手手生,被江小雨伺机夺路跑到了集市上,撞见了八渡禅寺的和尚,和尚出手相救顺带将杀手擒了,一并带回山上请住持发落。江小雨担忧出了山门便会遇害,索性便赖在这儿住下了。这些天不少人上山找她,有的是收了钱来寻晦气的,有的是带了钱来闻脂粉香的,搅得寺院众僧好不头疼。

    误会说开,嵇昀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帮住持了结了这桩麻烦事。“大师如果信得过,这女子想去长安,可以让她和我们一道同行。”绍济大喜,便引着嵇昀三人去见江小雨。

    “放了我!我没杀过人,大和尚!大师!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路上经过一间用砖封堵的废弃马舍,里面人透过一寸见方的小窗,冲外面不停地求饶呼救。

    “这里面关的就是那个杀手。”

    萨迪娅询问绍济住持想要如何处置这个人,住持摇了摇头,“佛门劝人向善,他若有心放下屠刀,老僧愿意放他出来。”嵇昀眉头微皱,心道:“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当下便问:“住持大师,这个人长什么模样?”绍济介绍说这人五大三粗,阔庭方脸,浓眉大眼,还长着一把络腮胡。嵇昀暗暗猜中了他的身份,便对着牢房高声喊了句:

    “野南浔!”

    “你叫谁?!”

    牢中人大惊失色,沉寂了片刻,兴奋答话道:“我我是野南浔,是嵇大侠吗?!嵇大侠快救救我命吧。”他们两个居然认识,这让绍济、萨迪娅等人莫不诧异,绍济叫弟子放野南浔出来,他伏在地上大叫求饶。嵇昀将商州酒馆中和此人的过往对周围人讲了,萨迪娅恼火:“恶性不改,杀了算了。”

    野南浔闻言把头磕得更响。绍济大师心存善念,不愿教他丢了性命,嵇昀质问野南浔,怎么不做赏金刀客,跑来做起这种收钱杀人的勾当。野南浔直言自己武功低微,做赏金刀客以来非但分文未得,手下弟兄也因瞧他无能而散了伙,他寻路谋生,浪荡到了朗州,听说有人出重金聘请杀手,他见财起意,才谎称自己是万无一失的赏金杀手,本只为坑骗些订钱花花,但当他得知刺杀的对象是朗州当地的花魁,就想来个两头哄骗,庄闲通吃,他本打算以性命作要挟向江小雨勒索钱财,谁知江小雨只是佯装答应,转身就跑到街上高呼求救,野南浔偷鸡不成,反被僧众擒拿上山,关押起来。

    嵇昀听了不免好笑,萨迪娅道:“看来,他的兄弟们散伙,多少与你教他丢了面子有关。”嵇昀道:“好在他算不上大奸大恶,再饶他一命吧。道长、方丈,你们觉得呢?”

    绍济道:“善哉,就依施主所言吧。”

    钰澄道:“还是需小作惩戒,以免今后再入歧途。”

    寺门对犯了戒的弟子常用以杖责,几人商量了下,打算依佛门弟子犯错的律例,打他十大板子。

    执法弟子就位,野南浔突然开口叫止施刑,嵇昀等人以为他胆怯,又要求饶。不想他却叫执法弟子多打自己十大板,和尚们道:“呦,你是没尝过板子的滋味还觉新鲜呢,十大板你的屁股二十天都消不下肿,二十大板下去,往后的一个月你都只能在炕上待着了。”

    野南浔解释道:“头十大板是我罪有应得该受的,后十大板是为表决心行的拜师礼。”

    “拜师?”嵇昀、萨迪娅等面面相觑,不知他要拜谁为师。

    “我要拜嵇昀大侠为师,嵇大侠,请你收下我吧,我愿为你牵马执凳。”

    他说得认真,嵇昀微微一怔,旋即咯咯启笑:“你这么个胖大汉子,给我当徒弟,也不搭称啊。”野南浔目光炯炯,焦急答道:“我野虎,不,野南浔,活了小三十年,一直是浑浑噩噩,找不到个正经出路。误打误撞两次遇上师父,都得到你宽宏相待,我真心愿意追随师父学习剑法和德行,请师父千万留下我。”

    嵇昀可是第一次见有人如此执意跟随自己的,而且不顾年纪差别,非要拜自己为师。他瞧了眼钰澄,钰澄道长转向一边,合十不语。又瞧向萨迪娅,萨迪娅微微笑着递给他一个眼神,嵇昀领会,便道:“我们海昏派今后要做的事是铲除势力熏天的九天圣教,任重道远,危险重重,野南浔,你考虑清楚了吗?”野南浔连连点头,“只要能跟师父学本事,做正经事,即便是要死也认了,这世道,有几个寻常人能安稳地活完一辈子的。”嵇昀道:“好,为看清你的决心,你就挨下这二十大板吧,各位大师父,请下手重些。”执法和尚举起棍子仍有犹疑,萨迪娅道:“既然他做师父的都发话了,各位就别手下留情,给他狠狠地打!”

    和尚们没了顾虑,一棍一棍掷地有声,惊得林中鸟四飞,野南浔默默受着,前几下尚自一声不吭,到了后面忍不住哎呦叫苦,但终究再没求饶。

    “停——”十板刚刚打完,嵇昀叫停了执法僧,野南浔抬起头:“师父,才十下”嵇昀道:“看见诚心,也就够了。”继而朗声宣布,野南浔成为桑丘海昏派第六代弟子,钰澄和绍济在旁祝贺道:海昏派虽然颓势已极,但否极则有泰来,今天第六代弟子的入门就是一个新的开端。

    野南浔的事了结了,绍济住持又带众人来到江小雨的厢房外。小和尚正在门口发愁,见住持来了,急忙迎候上来,抱怨着女施主又嫌弃今天的饭菜难吃,吵闹着要吃荤腥。萨迪娅道:“她要吃荤,隔壁那些人应该会投其所好罢。”小和尚道:“断不可,女施主看见隔壁的男人就要生气砸门砸窗户,说什么‘老娘马上要成金枝玉叶了,哪儿能陪这些臭腌臜睡觉’”“哆!”绍济住持叱责小和尚口无遮拦,萨迪娅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听了这些“陪男人睡觉”之类的话,一时羞红了脸,轻嗤道:“伪齐朝廷的‘王后’,算什么金枝玉叶”

    这时候,屋内听到动静的江小雨,隔着门喊话:“老和尚,你怎么又来了?!”

    绍济住持合十回答:“善哉,女施主,我来引荐几位俗世的朋友与你认识,他们要去长安,好心伴你同行,看顾女施主寻亲路上的安全。”

    “你有这番好心?该不会是从戏班请的粉头,陪老娘演戏吧。等我出了你这山门,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江小雨一边说着,一边开门来瞧。

    她长相果然极有姿色:一副小家碧玉的弱柳体、两只灵巧可怜的流苏髻,面白皮嫩,淡妆疏彩,将少女的水灵与女人的妩媚交织尽显,直眉雀目,佯嗔不威,不像玉环羞花似的雍容大气,偏是褒姒沁水般的冷面俏丽。

    她慵懒地倚在门上冷眼打量,小巧的身姿足见她年龄不过二八,但眼中锐利的神色,仿佛早已经看穿了这世道的虚伪市侩,教旁人不敢以其年龄而小觑于她。

    萨迪娅用手肘顶了下嵇昀,嵇昀冲江小雨拱手道:“江小姐,在下嵇昀,这位是钰澄道长、萨迪娅,我们听住持说了你的事,正巧我们也要往西去,路上可以结伴。”

    江小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嵇昀,任他说了许多话,她只一言不发,唯一一刻不停抖动着的,是她搭在门槛上的右脚脚尖。

    “女施主,你意下如何?”绍济住持从旁探问,江小雨停顿了片刻,这才答话:“他们几个面黄肌瘦的,真有歹人来,打得过么?”嵇昀形容瘦削,钰澄道长仙骨道风也不似擅长打斗的样子,绍济见她以貌取人,连忙解释说:“这位是乾元门里一等一的高手,这位更是海昏剑派的新任掌门,一般蟊贼可是近不了他们的身。”江小雨执意不信,只教住持找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来扮演高手,她说不定才肯中计。萨迪娅道:“妹妹,不和你说假话,那天追杀你的人,刚刚被他俩给教训了。”江小雨正待关门回屋,和尚们把野南浔抬了出来,见他趴在长凳上不住地哎呦,屁股早被打开了花,忍俊不禁,嗤的轻笑了一声。“好吧,姑奶奶姑且信你们一次。这两天我要收拾收拾,等我休息好了,再和你们上路吧。”

    说着咣当关上了房门。

    嵇昀哭笑不得,萨迪娅有些生气,“好像我们求她和我们一起似的”钰澄道:“野南浔这个样子也赶不了路,我们只好再叨扰住持大师几天了。”几番客套过后,绍济住持留几人在寺里安心居住。

    转过两天来,野南浔屁股上的肉皮利索了,便风风火火的来找嵇昀,直言自己既拜入师门,就要刻苦修炼,绝不容许自己有半点懒散,嵇昀欣然笑了笑,告诉他本门以剑法著长,他要学习的话,首先要有一柄像样的长剑。

    野南浔瞧了瞧手里的大刀,眉头紧攒,过了些许时候,猛地想起了什么,回嗔作喜:“师父,我被关着的时候,常听到后院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敢情这寺里有打铁的。”嵇昀起身接过他的大刀在手里掂量了掂量,“那好,你这口刀,够打一柄宝剑了。”

    二人循着动静,找到了后院的铁匠。

    铁匠正忙着往炉火里添炭,顾不得招呼两人。野南浔说明了来意,铁匠头也不抬,直接回绝了:“我这儿只打农具,不做兵器。”

    “咦?”嵇昀与野南浔面面相觑,环顾四周靠墙摆着不少的刀剑钩叉,如何到他们这里就不肯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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