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繁如点豆,

    地下剑缜似牢囚。

    四方鹰犬成蚁聚,

    白虎初啸响重楼。

    在农耕国度里,观天象推历法和祭祀一样,向来是国家大事,只能由朝廷钦命的部门“司天台”执掌,民间是禁止私自妄言天数推算星运的。

    只见九天教众人每同色七人成一队,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东方青龙,西面白虎,南向朱雀,北位玄武,东方七宿站位依着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七宿依着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七宿依着井、鬼、柳、星、张、翼、轸,北方七宿依着斗、牛、女、虚、危、室、壁。

    二十八人占据四象之位,暗合周天二十八星宿,脚下步履如凌波,掌中长剑似流光,依循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星斗转之法,摆开一个磅礴浩大的剑阵。

    嵇昀心中一震:“这不是三垣阵中的紫微阵吗?!”

    周道然笑道:“嵇昀掌门,老朽先上了!”说罢挺剑冲着南面直刺过去,但这阵看似是个浑圆的铁桶,实则却是暗流涌动的漩涡,一旦与中间一人交锋,周围数把长剑便从四面刺来,着实难挡,周道然冲突数次,皆被逼回阵中。

    皇甫骧道:“老顽固!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这阵是昔日袁天罡在蟠龙山悟道修仙时所创,内藏风雷水火之变数,凭你们俩凡夫俗子,如何能破得?”

    长安东市,三更清冷的凉风吹皱人脸,相比于一柄柄长剑,肃杀的气氛似乎更为凌厉。嵇昀、萨迪娅与周道然已经和围困他们的九天教众对峙许久,双方你攻不进,我杀不出,浑似铁牢困猛虎一般。

    萨迪娅凑在嵇昀耳旁,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嵇昀暗暗点头,周道然朝他抛个眼神,示意屠蚺右手受伤,突围可从彼处下手。嵇昀凑过头去:“不行,萨迪娅说屠蚺所在右垣星位名叫少尉,前有上辅,后有少卫,左右两处亦是将星,是最难突破之地。”

    周道然不以为然,“嗨,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当先开路你们跟上!”

    周道然挺剑突刺,一记中必决眦直指屠蚺下腹,嵇昀牵手萨迪娅紧随其后,青釭飞鸾荡开四周来剑。贾延锋本来踏居左垣少宰之位,见三人要从右垣突围,于是突击飞入阵中,周道然一柄长剑迎战四路杀招早已捉襟见肘,根本防不住这招如光似电般的星流霆击,眨眼间,胸口已被贾延锋划开一道纵深的创口,血流如注。

    “师叔!”周道然拒绝嵇昀搀扶,以剑杵地,呼呼喘着浊气。

    “着!”九天教众人见周道然负伤,旋即齐声呼喝,脚下踏着星位,将浑天紫微阵收紧一圈,把三人牢牢困在垓心,长剑抖擞,簌簌刺来。

    “师叔,看样子我完成不了你教给我的重任了。”

    “嘿嘿,瞧你,咱老头子还有绝招没使出来呢!”

    “什么?”

    不待嵇昀回神,周道然飞身向屠蚺扑了出去,同时数把长剑蜂至。变故发生突然,嵇昀来不及阻止,周道然瘦弱的身体只一瞬间被刺成了蜂窝。尽管如此,他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搂住身前三人,一口毒血喷在他们脸上,对方顿时眼底流血,毒发倒地,紫微浑天阵顺势得破。

    “师叔!”嵇昀眼含热泪,手脚战栗,身体里的炎气冲撞太阴、阳明两道大经,从双手掌跟跃然而出,升腾于剑刃之上。

    萨迪娅一时觉得热浪滚滚,急看嵇昀的脸,竟如炭般通红,浑身上下笼罩一股赤红色的云气,她恍然大悟,看起来嵇昀曾被封堵的大经要穴重新贯通了,而且元气之充盈,远胜当初。

    “这小子像是着火了”

    “走火入魔了吧。”

    皇甫骧等头领不明就里地聊着,只有贾延锋瞧出端倪,皱紧了眉头:“怕不是朱垠神功在搞鬼!”

    他的话一出,众人为之一震。

    “传说当年的李若弘,与人过招时总有云气傍身,朱垠朱垠,就是内气无穷尽的意思”皇甫骧令众人小心提防,不敢稍有懈怠。

    “要你们的命!”

    嵇昀紧锁牙关,戾气骤起,双手共持飞鸾剑劈风而来,剑端横生出来的炎气火光,在空中鼓鼓作响。

    飞鸾剑本来锋利无比,加之以雄厚的炎气裹身,其威力更是无坚不摧,常人一旦触着,免不了就落得皮焦肉烂、骨断筋折。嵇昀持剑,腾、挪、闪、赚、点、削、放,任意东西,随心所欲,众人只顾抱头躲避,如山倒、如豆撒,唯有皇甫骧、贲翼、贾延锋、屠蚺四人强自支撑,面对纵贯长空的熊熊炎气,四人全然占不得丝毫便宜。

    “咚!”

    身边一记闷响,几个教众被什么东西扫中双腿,重重倒地。等细看时,金嵌游龙枪带芒刺出,眨眼间已经点至四个头领的身前,贾延锋、屠蚺匆忙回身格挡铁枪,皇甫骧、贲翼继续招架飞鸾剑,四人背靠背迎战嵇昀和刚刚赶来的薛秦,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稍有不慎便要丧命于此。

    果不其然,皇甫骧连挡嵇昀三剑,手腕被震地鲜血直流,剑柄因血水太滑握不紧实,第四次击挡时长剑被嵇昀当场震飞,他尚来不及吃惊,眼前红光一闪而过,灼热地剧痛感直钻心窝:“啊!”双眼就此瞎了。

    皇甫骧被废,余下三人更无力抵挡嵇昀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以薛秦的枪法,单打独斗虽然远不是几个魔教头领的对手,但他胆大无惧,纵使身上早被贾延锋和屠蚺刺划了多处创口,仍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嵇昀”

    一只手忽然从地下抓住嵇昀的脚腕,他瞥眼一看,竟是奄奄一息的周道然,周道然死死扯住嵇昀,似乎临死之前还有话要说,萨迪娅捡起地上的长剑,替嵇昀接过战阵,与薛秦联手对付三人,嵇昀得以抽身,半跪在周道然身前,附耳细听。周道然喃喃地说了几句遗言,嵇昀句句听得惊骇。此时,周围打斗声渐弱,原来贲翼等四头领趁嵇昀脱战之机逃遁去了,只剩下满地的教众尸体。

    周道然几句话说罢,便撒手人去。嵇昀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萨迪娅询问周道然临死前说了什么,嵇昀没有回答,只是小心收敛起周道然的遗体,连夜将其安葬。

    “周师叔说,他平生最无悔的事,就是当任了海昏派的掌门人,萨迪娅,剿除九天圣教的事业,倾注了几代海昏前辈的毕生心血,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把这件事做成!”

    周道然的坟前,萨迪娅微微仰视着嵇昀,他清瘦的脸颊在晨曦照映下闪烁点点晶莹的光,“我相信,我一定会陪着你,看到那天的。”

    白帝城向西的长江三峡,波涛汹涌,一条乌木大船悄然行进在两岸巍峨高山的夹缝中,阳光被山峦阻隔,这一带的江水因此黑的死寂。

    船头站立着三个衣着各异的汉子,分别是贲翼、贾延锋和屠蚺,皇甫骧因眼伤卧舱休息。

    大船行进到一处略微平缓的水面,贾延锋说声到了,而长江两岸仍是断崖绝壁,并不见任何可以通行的路径或洞门。

    贲翼走到船尾,俯身半蹲,用手中的剑柄在甲板上掷地有声地敲击了五下,其敲击的间隔隐约是三长、两短。

    渐渐地,大船停在了江面,黑水缓缓沿着船舷爬了上来。

    大船在逐渐地下沉,江水已经通过船舱底部开启的漏洞倒灌进来,与此同时,其余人从船舱来到甲板上,面对即将被阴冷的江水吞噬的场景,众人脸上毫无波澜,似乎此情景再熟悉和寻常不过。

    就在江水即将透湿众人脚面的时候,忽然隐约见水面下有长条形、黝黑的东西浮动,看上去像是种瘆人的巨型怪鱼。

    “哗啦——”

    怪物倏得浮出水面,令人骇然的是,那并不是什么会活动的鱼类,而是数十具被水渍长年浸染的乌木棺材。

    贾延锋率先跃下甲班,接近着众人纷纷离船跳落到棺材顶部,翻身躺进棺木。

    随着棺盖合上的声响,二十八具装满活人的棺木,又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下。

    至此,黑云般的江面上再不见任何船只和人的迹象,只有两岸的猿声与水花击石的轰鸣交相回荡。

    棺木沿暗流飘荡,出处在一个湿气弥漫、洞壑交错的石室内,四下里的火把随风闪烁,把钟乳怪石映衬地格外斑斓。

    “宫主回来了!”小厮迎候上来,贾延锋和贲翼扶出皇甫骧,命小厮去请彭溪老祖过来医治。小厮道:“彭溪老祖因为放走周道然的事,被灵王押在罔极塔。”贲翼用肩膀顶了顶贾延锋,提醒道:“这件事怕不是会牵扯上你。”贾延锋侧目答道:“与我有甚干系?”屠蚺跳到贾延锋眼前,讪笑道:“老虎说的没错,那吃人的鸟可是你的,不然周道然怎么能金蝉脱壳呢。”“脱壳?”贾延锋轻嗤一声,喃喃道:“最终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九天圣教常例,任何出外执行任务的宫主堂主,回到总坛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白鹤堂点卯,转由白鹤堂主将在外获得的珍奇异宝献给老祖宗。

    贲翼奉上礼单,白鹤堂堂主李如意侧目瞟了一眼,随即将礼单按下,面色冷艳地说道:“四使此行长安,我只差一句嘱咐,这些个珊瑚、宝石、车磲、琬琰,老祖宗已经用的腻了,把这些凡品俗物呈上去,我怕是她老人家会发起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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