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抱着女儿相对流涕,李克用哼了一声,勃然大怒:“周德威李嗣源!把他们几个给我通通抓起来!”
“不!你还想用你的霸道来昭示自己女儿的无能吗!你要是伤他们一根毫毛,我就死给你看!”李萱愤懑地吼了一声,继而用极低的气息告诉李克用:“你这样做,已经让我丢尽了脸面”“你!”李克用惊骇,自己为女儿幸福着想,不惜自食其言,想办法教她成婚,自己反倒落了个不是。李夫人深知丈夫乖张的秉性,赶忙放过女儿,过来劝慰丈夫:“萱儿她在气头上,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我了解她,她虽然对喜欢的东西万般执拗,但从来都是自己去取,容不得别人干预,郎官,您就依她一回吧。”
嵇昀看着李萱离去的背影,心内如受刀割,“我到底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心烂掉了,怎么事情如变成今天这样”两个本该无辜的女孩子,因为他的优柔无能,双双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和难堪,究竟自己错在哪一步,自己该如何去做才能挽回这惨痛的一幕?他此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悟不透
大婚庆典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尴尬收场,嵇昀、江小雨和野南浔因为李萱甩下的一句话,得以虎口脱险,虽未受到李克用的刁难,但也被从沙陀堡赶了出去,宿居在江小雨下榻的驿站。
原本江小雨因为送信的事,情绪低落,一面谴责自己间接帮助了姐姐所在齐朝的敌人,一面怀疑自己的动机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可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其实,抛开所有的外物,她也只是俗世一个简单的女孩子而已,有着自己的爱恨,也为此甘受驱使。
在江小雨心情复杂的时候,最先想到意识到或者说能够感同身受的人,是萨迪娅,她经常过来驿站陪伴江小雨叙话,江小雨对萨迪娅是敬重而且羡慕的,相互间的体恤使得她两个人亲密有加。从萨迪娅的口中,江小雨也知道了李克用为女儿逼婚的事,她出生在寻常巷陌,成长于市井江湖,兴许是被欺负的多了,愈加得不能忍受达官显贵们靠着权势欺逼好人的行径,而对于养在深闺、从小百般宠爱加身以至于任性刁蛮的富家女,更是打心眼里厌恶。
经过她的当头棒喝,嵇昀幡然悔悟,简单收拾了行装,就此离开沙陀城,追寻萨迪娅,野南浔护送着不会骑马的江小雨,二人落在后面。
嵇昀先是回武功城见了杨复光,得知萨迪娅并未回到过这里,杨复光向他询问李克用何时动兵,嵇昀深表歉意:“这件事可能可能没希望了”杨复光和众将无不骇然,薛秦追问缘故,嵇昀心里如同一团乱麻,实在不愿提及这件荒唐事。杨复光哀叹一声,表示人事已尽,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和他人沉默担忧不同,鹿晏弘神色倨然,他并不认为沙陀出兵是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难道凭咱们堂堂忠武军,就不能戡乱平贼了吗?!”
“师父!喜事!喜事啊!”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野南浔兴奋地话声,嵇昀闻言大喜:“萨迪娅?!是不是有萨迪娅的消息了?!”野南浔使劲摇了摇头,大口喘着粗气,“不是,是是沙陀出兵南下了”
嵇昀脸上喜色渐收,换作王建满脸悦色,他追问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前锋已经和孟楷派去巡视大漠的人交上手了。”
杨复光抚手大笑,“李克用贵为一族首领,还是讲信用的。”
嵇昀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消息,尚自有些失落,“郡王,沙陀既然如约而至,我也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杨复光抚慰道:“你我之前约定的事,我今日与你兑现,萨迪娅是个好姑娘,你俩好事多磨,将来自有眷属偶成的一天,快去找她吧。”嵇昀谢过杨复光,提了青釭飞鸾剑,与薛秦互道保重,辞别忠武众将,野南浔整顿了姓李,江小雨随行,三人出武功往太仪山妙桓峰沿路寻找去了。
另一边,八万沙陀大军沿着南下大路昼夜奔驰,狼头旗迎风高扬,虎头将遥遥领先。本该安处中军的李克用,乘快马夹在先锋部队排头,他把马鞭抽得催响,仿佛在追逐西落的日头。
“主公!”盖寓极力追上,他身体状况一向不佳,但出于对李克用的担忧,还是顾不上铁马的颠簸,与李克用骈行并进。
“主公当心身体,有李嗣昭在,他一定能保护好大小姐的”
“不行!”在看护女儿周全这件事上,李克用显然信不过旁人,“嗣昭忠厚有余,智勇不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听了萱儿的话,贸然将我拱卫城池的军队带进险地。”
原来,李克用之所以突然倾起全族之兵,火速南下,全是因为李萱从母亲处盗走了调兵虎符,假持虎符私自号令沙陀城外驻扎的李嗣昭,连夜带兵入关勤王。被嵇昀惹怒正在气头上的李克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终竟然是以这样的原因,不得已尽起三军南下作战。说来无奈,谁叫他向来视李萱为掌上明珠,她此时置身军旅,随李嗣昭闯入大漠,安危难料,做父亲的自然心急如焚。黄昏发兵之时,他只留三千人马守城,其余八万兵勇齐发,恰逢十三太保从契丹草原凯旋,容不得休息李克用便命他做先锋,李嗣源、李存信、李存进、李嗣本、李嗣恩、李存章、李存审、李存贤、史敬思、康君立、高思继为大将,盖寓为军师、郭崇涛为随军主簿,李存勖随侍中军。
兵马出征既无誓师,也无祭祀,轻装疾进,奋力追赶李萱。
大军匆匆忙忙行了一天一夜,眼看行至大漠。史敬思扬鞭指着大漠尽头,惊呼:“父帅快看!”李克用登上马背眺看,远处十三太保带了两骑人马回转过来,李克用顿时松了口气,两人中一个是李嗣昭,另一个便是李萱。李嗣昭自缚双手,跪拜在马前。李克用鞭指喝问:“你可知罪?”李嗣昭答道:“孩儿死罪。”“身为大将,竟被一小女子诓骗,起来!别在众人面前丢脸。”“孩儿不敢起来”李嗣昭带着哭腔,李克用见状不对,抬眼疑惑看向十三太保,十三太保答道:“他们在大漠遇上了齐军,几乎全军覆没。”
李克用大怔,继而震怒,手持马鞭左右抽了李嗣昭两鞭子,“废物!自古只有狼吃羊,没见过有羊撵狼的,今天你可是叫咱开了眼。”
李存勖见了李萱,赶忙迎上妹妹,上下一顿查看,见她毫发无伤,心才放下,“冒失鬼,你要有半点闪失,母亲可怎么活。”李萱不以为然,“谁敢对我怎么样,只有我欺负人,还没有能欺负我呢!”正嬉皮笑脸着,猛地见到李克用一双发怒的眼睛正兀自盯着她,只吓得缄口不语。“跪下!”李克用铁青着脸,面对真生了气的父亲,李萱也只好乖乖跪下听训。“真真好大的胆子,大军出征被你当成儿戏,得亏生得是个女儿家,要是个儿子,我军法严办了你!”李萱不敢顶撞,毕竟自己这次弄得动静确实大了,而李克用虽说是宠溺自己,但在军国大事上甚有原则,这一点,李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盖寓为缓和父女情面,忙道:“主公,这次发兵匆忙,府中的事尚需安排。”
“还有什么可安排的?”李克用疑惑,盖寓道:“刘仁恭尚在沙陀城里,这个人城府深、野心重,主公既用也要防备他。”
李克用道:“我非不知,所以才会教高思继随军南下,刘仁恭少了臂膀,就像折了角的公牛,能掀起多大浪来。”
“话虽如此可”
“有主意你就说。”
盖寓答道:“我的意思,派嗣昭带五千人回去,和刘仁恭一同进取幽州。”
李嗣昭正因打了败仗收到父帅的厌弃,听了盖寓这话,即可表态:“孩儿愿意去讨幽州,求父帅准许我将功折罪。”李克用采纳盖寓的进言,于是李嗣昭奉命折返。
沙陀城内既已无忧,幽州战事业已安排停当,李克用催动三军,进入大漠,准备与刚刚犯他虎威的齐军一战高下。
早已听说沙陀军队动向的孟楷,亲自率领了大军,横陈大漠以南,严阵以待。
“将军,沙漠上不便跑马,何不趁这时放箭射死李克用?”
部下进言,被孟楷否决,“李克用这种胡虏,轻易不要招惹,杨复光就是想让我们打起来,他好坐收渔利。我要当面劝说李克用罢兵回去,万不得已再打,也算咱们先礼后兵了”
史敬思瞧见齐军军阵在前,向李克用请示,李克用冷面传命:“大漠就是你们的猎场,开始吧!”
号令一出,前队让开条路,后面的枪队赶上,人人口中发出一阵清啸,肩臂发力,遮天蔽日的标枪刺空飞出,径往齐军阵中投射而来。
孟楷骇然,想不到沙陀人的标枪可以投掷地如此远,齐军一时间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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