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钟欲鸣说有事要办大清早就出了门,原本说好最晚午时便能回来,没想到却一去不返,至今下落不明。
而他去了哪里见了谁,钟氏竟是全然不知。
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妇人往日里极少过问丈夫的公事,因此那日她也以为钟欲鸣是去见生意上的朋友便没有多问。直到钟欲鸣迟迟未归,她让下人去打听,才知道钟欲鸣原是出城去了坐月山。
可接下来几日地寻找却是毫无头绪,甚至连钟欲鸣骑出去的马都不见踪影。
听到这里,童亦雪忍不住插嘴道:“已失踪五日,夫人都没有报天师府么?”
只见钟氏苦笑一下,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爷造法器那事,说难听些就是两头吃,跟他交好的不少,可暗地里记恨他的也不少。现下家中只有妾身和一个幺儿,我实在怕被那恶人钻了空子,便只敢对外说老爷出远门了,再私下派人寻找。不过这几日一直了无音讯,所以妾身本已打算去蓝音阁禀告了,只是叶公子突然驾临,这事,就又搁下了。”
一旁的叶锦闻言颔首道:“给夫人添麻烦了。不过现下不禀告也不打紧,这二位姑娘便是天师,此事夫人同她二人说清亦可。”
“天师?”这二字让钟氏一愣,“公子怎会与天师……”
“她二人是我一位旧友的门生,恰巧顺路,便照顾一二。”
“如此。”钟氏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她虽是个深宅妇人但并不愚钝,叶锦的态度让她明白这不是自己该刨根问底的事,于是便向着童亦雪和辛如音微微欠身道:“那便辛苦二位姑娘了。”
童亦雪没有说话,只颔首示意,但一旁的辛如音神情却有些怪异,不过她瞧着童亦雪并未言语,便把自己的疑问也咽进了肚子。
叶锦微微抬眸扫了她二人一眼,又继续问道:“欲鸣在出事前可有做过什么事?”
提到钟欲鸣失踪前的事,钟氏突然犹豫了起来,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基本上都与往常一样,没什么异样。只是,有下人打听到,他失踪前一日,去了……去了水月楼。”
看钟氏这模样,水月楼约莫是个烟花之地,但这却让童亦雪心中升起一丝疑问,便问道:“钟老爷近段时间可有为何人铸造过法器?”
“有,”钟氏点点头,“但我不知他为何人铸造了何物。”
那看来可能需要搜查一下钟家。
童亦雪这么想着,转头看向叶锦,恰巧对方也正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童亦雪冲他眨眨眼,可这老家伙竟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正当她有些泄气时,叶锦又突然开了口:“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查看一下欲鸣的书房,找找他近段时日都铸造了些什么物件。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坐月山走一趟,不知童姑娘可否像先前一样,找到些蛛丝马迹。”
话头突然指向自己让童亦雪一愣,看来这老妖对自己先前的坑蒙拐骗还是有所介怀。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心里翻个白眼。
临出发前,童亦雪又拉着辛如音悄悄叮嘱了好几遍,找钟欲鸣的记录重要,但是多提防胡煊也很重要。这老狐狸的修为虽不及叶锦,但好歹也是个成精上百年的老妖了,万不可掉以轻心。
看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叶锦忍不住笑道:“你若这么担心,不如还是和胡煊换一下,我同他一道,你同辛姑娘一道。”
“不必了,”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童亦雪扯了扯嘴角,“多谢叶大人关心。”
说罢,她一撩门帘上了车。
叶锦自是知道童亦雪绝不会这么做,让他与胡煊一道,若是发现了什么却对她有所隐瞒可怎么办?与其说是分头行动,不如说是分开来监视他俩。
当然,叶锦也有同样的心思,毕竟几日相处就产生十足的信任多少有些痴人说梦。
只不过,让这个心思活络还把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小姑娘吃瘪,是近来让叶锦觉得最为心气舒畅的事,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揶揄童亦雪的机会。
可惜看着叶锦带着笑意的脸,却是让童亦雪心气不顺,她干脆撩开门帘与那两个同行的钟家仆人攀谈了起来。
“小越,”她叫了一声坐在车夫旁的小仆人,“你家老爷往日出门都是独自骑马么?”
被唤作小越的少年眨眨眼,道:“也不是。老爷早些年倒是时时出门都带个人,后来他嫌麻烦,又觉得也没什么事发生,便只有在去些重要场合的时候才带随从。没什么大事的话,他觉得独自骑马要利落快速些。”
“这样啊,”童亦雪点点头,“那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钟老爷去水月楼和坐月山的?”
“是我去找老爷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爷的朋友,他跟我说的。”
原来,那日钟欲鸣迟迟未归,钟氏便让小越去铺子上问问,结果刚巧碰到一个蔡姓男子来找钟欲鸣。
此人是钟欲鸣生意上的朋友,但由于小越是钟家家仆而非铺子上的伙计,所以他只知道该男子姓蔡,他平时称呼为蔡老板。
这个蔡老板说前夜同钟欲鸣一起饮酒,结果钟欲鸣称自己第二日有事要赶早去坐月山,就先行回府了,他想着这都快傍晚了钟欲鸣应当回来了,便想再来找他喝酒。
“夫人怕惹乱子特意嘱咐我不要声张,所以我就跟蔡老板说我家老爷还未回来,然后又问他与我们老爷是在哪里饮酒的,他就说是在水月楼。”
童亦雪有些奇怪:“你问他,他就告诉你啦?”
“不是,”小越摇摇头,“我说兴许我回家时我们老爷也回来了,到时我就告诉老爷蔡老板想约他喝酒,说不定老爷还能过去同他喝两杯。蔡老板一听还挺高兴的,就跟我说先前是在水月楼喝的酒。”
童亦雪闻言笑了起来:“不错啊小越,很聪明嘛。”
听到夸奖,小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
“哎对了,刚才说你对这坐月山很熟悉是吧?”
“是啊,老爷还挺喜欢爬山的,他每次来基本都是我跟着。”
“那好,停车,”童亦雪招呼车夫,又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小越,“我问你,若是从此处上山,这一路上可有歇脚石、亭子、露台或是寺庙之类的地方?”
小越抿嘴想了片刻,道:“坐月山上是有个寺庙,但离此地还远着呢。若是说亭子的话,这附近有个雨后亭,但要再往前走些,才有条路能上去。”
“前面那条路能走马么?”
“不行,那是条登山的步道,不能走车马。”
“那这条路,”童亦雪伸手指着近旁一条宽阔的上山路,“能到你说的那个亭子么?”
小越眉毛拧在了一起,似是在很努力地回想,片刻后才道:“可以,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同老爷上山时走的就是这条路,也能到雨后亭,但是要绕一圈,所以后来我们就不怎么从这条路上山了。”
童亦雪点点头,然后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车旁向后看了看,道:“好,那我们就从这条路上山看看。”
一旁的小越已经完全看愣,半晌后才道:“但这条路,这条路车没法上去啊。”
“车停这儿,我们走上去呗,”童亦雪无所谓地说道,“你经常爬山,这点儿路对你来说没什么问题吧。”
小越有些犯难:“我是没问题,但是叶公子……”
“我也没问题。”叶锦不知何时也已坐到了车厢外,说罢便跳下车,示意小越带路。
话虽如此,小越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路上不停地回头看叶锦。
童亦雪见状凑到他身边低声道:“没事,他也经常爬山的,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小越才终于放松了些,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主动凑了过来,低声问童亦雪道:“那个,童姑娘,我想问问,你是觉得我家老爷走了这条路么?”
“应当是吧,也不是完全拿得准,毕竟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你是,是怎么算出来的啊?”
童亦雪笑了笑,思索片刻后道:“首先,约人见面,一定会约在一个准确的地点。若是约在山上,那便是在寺庙或亭台之类的地方。其次,你家老爷独自一人出门,所以他不可能将马无人看管地拴在山下,他一定会骑马上山。所以路有些绕也无所谓,反正他是骑马。再者,我问过夫人,你家老爷平时很少骑快马,所以按他辰时出门,最晚午时到家的速度来看,他大约便是走到这附近就要上山了。按照你方才所说,这里只有这条路能骑马上山,所以我便想从这里走上去看看。”
这一番话让小越听得是目瞪口呆,他觉得童亦雪说得很清楚,不过自己的脑子好像不怎么跟得上,只能感叹一句:“童姑娘,你好生厉害。”
童亦雪笑着摇摇头,道:“快别这么说,这些事能想到并不难,况且只有找到钟老爷,我方才那些想法才能算得上是正经推算。”
小越点点头,没有再搭话,随即就学着童亦雪的样子开始细细观察起周围来。
只不过或许是离钟欲鸣上山的日子过去太久,这一路上来终究是什么都没发现。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条山路是真的绕,生生把童亦雪走到有些气喘才看见那个雨后亭。
“早知道什么都没有,就不走这边了……”她咬着牙暗暗嘟囔一句,一转头却看见叶锦抿着嘴似是在憋笑。
可气这不是什么能发作的事,她只好瞪叶锦一眼后大步走向那亭子。
亭子在半山腰的一大块平地上,周围没什么树木遮挡,风景甚好。只是这几人现在却无心赏景,因为无人清扫的山间亭子里外都凌乱不堪,看不出什么痕迹。
就在童亦雪有些丧气的时候,叶锦突然将她叫到一旁,指了指地上的一道印记:“你看。”
童亦雪小心翼翼地蹲下仔细辨认了半天,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
那是一个什么东西滚落下去的印子。
“你……不会觉得……”
叶锦没有答话,表情却也变得凝重起来。
坐月山算不上陡峭,但从这个半山腰望下去也是个非常骇人的距离。若是真的从这里滚落,她不敢想象。
片刻后,叶锦终于开口道:“下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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