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听着手机里再一次传来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锤了一下桌子,这是他今天给白飞羽打的第十九次电话。
室友被他吓了一跳,本想过来骂一句,结果看到余英阴沉的脸色之后又把脏话憋了回去。
在背后说余英坏话结果被本人追着打了一个星期的遭罪事他是不想再体验一次。
“余哥、咋滴啦这是?”
余英不想和这些看谁拳头大就往谁那边倒的墙头草说白飞羽这事,估计说了也白搭,还不如跟路边的小黄狗倾诉,好歹狗还能给他摇摇尾巴让他高兴高兴。
见余英懒得搭理他,室友也不好再热脸贴冷屁股,悄悄看了对面床一眼,又缩回去床上打游戏去了。
余英烦躁地抓了抓头,自从下午的课白飞羽不辞而别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如果消失的是其他人他可能会觉着是应付完点名就躲回宿舍睡觉了,但消失的是白飞羽。
是发着四十度高烧也要拖着一身伤来上课的白飞羽。
他不认为这种用亮晶晶的目光期待着每次专业课的人会无故缺席。
余英也问过班主任和辅导员,得到的是‘白飞羽同学是通过正常流程请的假,不存在什么失踪情况。’这样的回复。
那就更奇怪了,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临近退休的老教授,请个假像是要对他孙女动手似的把假单护得极牢,没点人生大事绝不给请假。
据他所知,跟白飞羽亲近的亲人早都不在了,总不可能是他突然变成了豪门大少爷被认了回去,如果真是这样余英当场把自己脱了给在场的朋友们跳个钢管舞助助兴。
除了拨打白飞羽的电话号码以外,余英在社交软件上给白飞羽发的消息他也没回。
他再也没了能联系上白飞羽的方式。
一股暴躁涌上余英心头。
“你干嘛啊?这么愁眉苦脸的。”
余英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隔壁睡得迷迷糊糊的三号舍友差点被余英瞪死,反观沈累倒是对余英的瞪视没什么太大反应。
沈累是余英的高中同学,但二人高中时没什么交流,在余英和室友冷战的时候也没闲着,偷偷告诉余英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导致余英追着那人打了一周。
余英也想不通为啥高中时候的眼镜仔为啥到了大学变成了这幅时尚潮男的样子,但三个月的暑假或许确实能改变很多,余英指了指手机,示意沈累看微信。
沈累没再说话,顺从地看向手机。
【英:飞羽失踪了】
【累死我了:飞羽?你那个饭搭子?】
【累死我了:他不是住校外吗,你怎么能确定他失踪了?】
【累死我了:还不报警。】
【英:……成年人失踪要24小时才能立案】
余英把自己的推断给沈累讲了一遍。
【累死我了:听起来是个好人。】
【累死我了:那在白飞羽是个好孩子的基础上,我们来做一次推断。】
【英:怎么说】
【累死我了:既然你说他没有比较亲近的亲人了,也就是说章老头那边的假要么是他编的,要么就是别人给他请的。】
【累死我了:章老头的请假标准怪得很,要么家人来请假,要么给章老头讲个真情流露的故事。】
【累死我了:你说白飞羽是个真诚的人,我先信了。】
【英:诶】
【累死我了:除开会对他好的人,那只剩下会对他坏的人。】
【英:对他坏的?】
【累死我了:比如说什么前富豪女友带着现任男友来报复?不让我也想不出什么离谱理由。】
这倒是提醒了余英。
在余英和白飞羽玩之前,白飞羽有过一任男友,这也是为什么余英会在因为是同性恋而被部分室友鄙视的时候和白飞羽走得近的原因。
白飞羽没透露过多少那任男友的任何消息,但余英有特殊的八卦来源,况且那次因为发烧而进医院时白飞羽身上的那身伤实在是触目惊心,医院也很怕,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时也询问了白飞羽那身伤是哪来的,浑身包着绷带的白飞羽面对警察和余英的问话什么都没说,警察也大概能猜到是家庭原因,留下了伤势鉴定书就走了。
白飞羽哭的安静又痛苦,送他来医院的余英根本不能狠下心丢下他就走。
反正他也懒得回那个跟他闹矛盾的寝室,于是余英就像个怨种一样照顾了白飞羽一晚上。
或许是一晚上的照顾让白飞羽打开了一丝丝心门,他告诉余英,他身上的伤都是他前男友谢嘉树打的。
白飞羽捧着一副破碎的眼睛对他说:“那个人很危险,就算告诉了警察,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余英上网一搜就明白了。
人们只会在意那拴住鸟的金笼子,而不会在意那死去的鸟。
【累死我了:往好的地方想想,万一人家只是有急事,手机没电了呢?】
【累死我了:实在不行先去论坛上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要是是真的失踪了,等二十四小时到了我陪你去警局报案。】
【英:好主意】
现在也只有这样了,独自一人来到清水市的他没有能用来找失踪人口的人脉,而且万一是真的有急事,他也不能关心则乱。
被人多管闲事有多讨厌余英还是知道的。
【英:谢谢你】
【累死我了:没关系。】
【累死我了:你以前帮了我,那我也要帮你。】
【累死我了:下次请我吃饭就行。】
【英:行行行】
余英放下手机,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帮了这人。
总不会是高中那事吧……?
曾经被组长关照的新人举着浸了酒精的抹布,抹去了白飞羽脸上的血污。
新人的手抖得要死,他是组长的侄子,高中辍学以后就跟着舅舅来凤凰打工,结果舅舅私下给人使绊子被老板发现,他也被从工作现场里被牵过来收拾狼藉。
他先是见到了被打掉了两颗牙的舅舅,然后就被老板陈诗兰叫过来收拾这个包厢。
包厢很空旷,只有一个沙发,一些用具和流满地板的酒水,以及一个血淋淋的人。
新人用颤抖的手擦去了这人脸上的血污,就知道躺在地上的人是谁了。
他是白飞羽,被他顶替了工作的人。
新人差点叫出声,他没想到被人顶了工作的人的下场如此惨烈。
他想到他在之前敬酒那个包间里面被人摸了屁股,还被人往腰间的围裙上塞了小费和名片。
凤凰的水比他想的还深。
但他已经没法逃走了。
陈诗兰走了进来,对面前的惨状啧了一声,但并未多说什么。
“人怎么样?”
“……他的呼吸还在,没死。”
新人没接受过正式的员工培训,哆哆嗦嗦地收拾,结果打破了更多酒瓶。
“真命大,”陈诗兰感叹一句,眼睛滴溜溜一转,转过身对她的保镖们说,“还有利用价值,把他送到下面。”
“还有……”
新人害怕得眼睛都在发抖,还是没能躲过幕后老板的黑手。
“把新人也送下去,就当添头。”
他完蛋了。
白飞羽被人放到担架上抬了起来。
白飞羽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但眼皮很重,抬不起来,他也没尝试用力,就闭上了。
他新买来才一个月的眼镜不知道碎到了什么地方,他的度数比较深,还有散光,配一副眼镜就能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花的一干二净。
记得上一次的眼镜还是大姐姐带他去城里配的,可惜被谢嘉树打碎了。
他很早就想过自己的结局。
第一次是想跟着妈妈一起去天上。
第二次是想和谢嘉树安稳过下去。
第三次是想和谢嘉树同归于尽。
第四次是想好好学习,远远看着学长。
现在是第五次。
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动,节奏规律。
谢嘉树说他一条贱命,绝不会就这么死掉。
妈妈说他是她最宝贵的孩子,绝不能就这样跟她走。
余英说他是他最好的朋友,绝不要和他分开。
还有学长……
他和学长的接触很少,又很短,但次次都很深。
学长告诉他,给他送礼物的变态已经被抓住了。
学长还说周末请他吃饭。
明明他连穿什么都想好了。
一部分伤口止了血,但大多还在流血。
轻飘飘的,像是妈妈久违地从床上起来给他煮了一碗面一样令人快乐。
他又晕了过去,做起了梦。
白飞羽小时候曾饲养过一只受伤的鸟。
洗去血污后,露出洁白的羽毛和淡粉的喙,还有一对黑亮的眼睛。
妈妈说,这是一只鸽子。
白飞羽从未见过这样的鸟。
他见过鸡、见过麻雀、见过乌鸦、见过喜鹊、见过燕子,唯独没见过这么洁白的鸟儿。
妈妈说,这只的脚上有足环。
白飞羽问,足环代表着什么呢?
妈妈说,说明这是一只有家的鸟。
他有爸爸、有妈妈、未来也有可能有子女,就像人一样。
‘就像我们一样?’小小的白飞羽捧着鸽子,问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妈妈。
妈妈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月亮,半晌才回答:‘对、就像我们一样。’
‘那我要照顾好他!等到他恢复了,我就带他去找家人!’
妈妈露出一个笑,她总是很疼,嘴角只能弯起这么点弧度,她抬起手却又不能伸得太远,白飞羽便将自己的脑袋凑到妈妈的手下。
‘等妈妈好了,我带妈妈去城里玩,’白飞羽说,‘隔壁大姐姐说了,城里有很多好玩的,有空她还能带我去看看,但我不想……因为我跟妈妈约好了,出去就要一起出去,谁也不能丢下谁。’
后面的事他就记不得太多了。
只记得那只鸽子再也没回去。
他也再没和妈妈一起去过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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