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烟狠狠盯着正在和顾吟泽学怎么扎花束的白飞羽,把人看得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就不熟练的动作更不利索,差点剪到自己的手。
“哥哥。”顾吟泽见状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缎带,“你又丢下工作跑了?”
“怎么能说跑呢?”顾长烟和顾吟泽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盯着白飞羽时的可怕模样,“只是抽出空余时间来看看可爱的弟弟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罢了。”
顾长烟开始抱怨顾吟泽干大事前为什么不通知他和爸爸,顺带连带着顾吟泽身边所有的人都批判了一遍,顾吟泽早已习惯顾长烟时不时长达几小时的批评教育,他无视像个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的顾长烟,转头继续向白飞羽讲解几个技法。
白飞羽看看闭着眼说教的不知名的学长家人,又看看一脸平常向他示范这种蝴蝶结怎么打的顾吟泽,最终还是选择跟着学长学技术。
顾长烟絮絮叨叨了二十分钟,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了眼旁边俩人,果然没人在听,他便闭上嘴了,见自己就算闭上了嘴也只有白飞羽会偷偷瞄他两眼,弟弟则一副把自己当空气的模样,他便咳嗽两声试图吸引弟弟注意:“咳咳……不介绍一下?”
顾吟泽抬起了头,给白飞羽介绍:“这顾长烟,我哥哥。”
然后继续低头指点白飞羽哪哪做得不对,顾长烟也知道是自己不请自来还一来就拖着私人医生给顾吟泽搞了个全身检查让弟弟有些生气,要知道顾吟泽平生最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了,他讪讪一笑,指着白飞羽问顾吟泽:“我没怎么见过他,新来的?”
顾吟泽原本只贴着创口贴的手被顾长烟带来的私人医生好好上药包了绷带,显然拖慢了他包花束的动作,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嗯,他是白飞羽。”
“就介绍这么点?”顾长烟抱怨。
“反正你肯定把他的资料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浪费口舌了。”
顾吟泽气鼓鼓地瞪了顾长烟一眼,旁边的白飞羽还是头一次见到顾吟泽露出这样的表情,要不是学长的哥哥在场,他差点忍不住掏出手机记录这美好一刻。
“哎呀这不一样啊,”顾长烟狡辩,“我就是想听我可爱的弟弟和我说话嘛。”
“不要,你滚开。”顾吟泽拒绝,“你要是没什么正事你就回去工作,项星都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都不接,他都问道我这里来了。”
“哈哈,”顾长烟干笑两声,转移话题,“这不是你之前在家里翻邀请函吗,我回去也找了找,在信箱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良好的邀请函。
“似乎是专门邀请你的。”
顾吟泽疑惑了一下,伸长手接过顾长烟递过来的信函:“这什么……谢家的?”
“几天后的谢老爷子的寿宴,谢家自然也给各个家族寄了邀请函,我们家也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再给你单独寄一份。”顾长烟耸肩。
“谢家……没记错,谢家目前的掌权人是……”
“谢嘉树。”顾长烟接话,“就是和你旁边那个小朋友很有渊源的那个。”
白飞羽吓了一跳,被顾吟泽安抚住情绪。
“哥哥,”顾吟泽压低了声音,“别在欺负我的朋友了。”
见顾吟泽确实是真心的,顾长烟向后一倒,陷入柔软的棉花里:“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重蹈覆辙……抱歉,就当我的拳拳爱弟之心无处发泄罢了。”
“你要去吗?”顾长烟弱弱的问。
“当然要去啊。”顾吟泽没好气的说。
顾家和谢家目前齐头并进,一个疏忽就可能导致谢家向顾家开炮,他本以为远离社交圈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但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向顾吟泽单独寄了邀请函,那他就没有推脱的权利。
“那你身边这位小朋友呢?没记错的话,他才刚刚惹到谢嘉树吧?”
顾吟泽顺着顾长烟的问句陷入思考:参加寿宴的前期准备繁杂,再加上参加宴会的时候,他至少有一天的时间不能在白飞羽的旁边陪同。
“就不用担心我了。”
好久没说话的白飞羽开口,他自然明白学长的顾虑,也知道学长如今保护是出于愧疚,但他不是残废,也不希望学长善良的心被利用,自然不需要由学长来负责他的一辈子。
“过几天我要去警察局做证人,他们会保护好我的。”
凤凰是一个大案子,在陈诗兰正式入狱前,警察会保护好所有证人的一切权益。
“真的不要紧?”顾吟泽是真担心突然冒出个什么喊着“为白飞羽献上心脏”的神经病半路把人劫走。
“没关系啦,我只是腿受伤了,又不是就此残废了,”白飞羽笑笑,“相信我吧,学长。”
“可是……”
顾长烟是真受不了这两人在这含情脉脉了,他掏出手机,回拨项星的电话:“项星!给他俩安排二十个保镖我就回来工作!”
项星在电话对面啧了一下。
谢嘉树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梦见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那是在白家为自家女儿举办的生日宴会上,他第一次和顾吟泽相遇的故事。
那时候父亲第一次放出了谢佳楠的消息,因此人人都知道谢嘉树有个了私生子弟弟。
他们告诉他,那个可恶的私生子会抢走他的爸爸、他的身份、他的继承权、他的未来乃至他的一切,只要那个私生子一回家,他就别想好过。
他被那些话吓哭了,跑回家哭哭啼啼找母亲寻求安慰,母亲摸着他的头,只告诉他要和弟弟好好相处。
可他看得出来——他是从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自然看得出来母亲的眼神。
那双眼里掺杂着嫉妒、厌恶和悔恨,更多的是杀意。
谢嘉树不知道这个眼神是因谁而起,但他不能告发他的母亲,所以他选择闭上了嘴。
在那个宴会上,一群和他同龄的孩子拦住了他。
他们大多是些被溺爱的孩子,还搞不懂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差距。
他们只知道,如果有一个人有了私生子弟弟或者妹妹,甚至是哥哥姐姐的话,那他一定会被围起来嘲笑。
他们将他团团围住,打掉了他手上捧着的糕点,扯乱了他被母亲亲手打好的领结。
他们告诉他,只有家庭不幸福的小孩才会有私生子弟弟,你没了幸福的家庭,自然也没了朋友——因为我们从不和这样的小孩玩!
他们手牵着手大笑着围着他转圈。
善妒的母亲明明很讨厌父亲出轨,就连那个试图和父亲滚到一起的侍女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却还是不得不扬起勉强的笑容,像个好妻子一样教导他要和家人好好相处。
和那些大人们说的一样,那个私生子明明还没出现,就夺走了他的一部分。
他跌倒在地上,被扯乱了西装,却没有其他反应,母亲教导他在外必须秉持优雅,那些孩子们嘲笑完了他,便只觉得是自讨没趣散开了。
他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但被云层遮住,无法露出一丝光辉。
在偏僻的角落里,没有人会找到他。
他想哭,但没有流出眼泪,因为父亲告诉他,只有弱者会流眼泪。
而一旦成为了弱者,他就会被夺走一切。
“你没事吧?”
一双稚嫩的手拉起了他。
那是个一双比他小得多的手。
“啊,你流血了。”
冰凉的手贴上谢嘉树透着热气的脸庞,干燥的手帕轻轻拭去他被人推倒时划出的伤口露出的血珠。
“你不痛吧?”
乌云散开,迎着月光,谢嘉树能清楚地看见那个孩子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一样。
他长得很好看,甚至比白家的公主还要精致,但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丰腴,反而带着一丝病气。
手小小的、软软的,只能包裹住谢嘉树的半个手掌。
谢嘉树被惊艳地说不出话,却被那孩子误解为是对自己有戒心。
“我叫顾吟泽,”小孩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向谢嘉树介绍着自己,“是跟着爸爸和哥哥一起来的……你的家人呢?不在吗?”
父亲和母亲忙着巴结白家人,自然不会管他一个小孩子。
“谢嘉树……”他喃喃出自己的名字,“他们、他们在里面,庆祝白茜茜的生日。”
白茜茜是白家唯一一个女儿的名字,顾吟泽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不就是重视工作的父母无暇管小孩嘛,他还以为富家子弟会不一样呢,原来大家都有同样的烦恼——反正也无聊,他打算接下来就用和谢嘉树玩来打发时间,于是他拉着谢嘉树走到外边的庭院。
“那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清风拂过谢嘉树的面颊,带走了闷热的空气和未绽的泪水。
圆月露出清亮的面容,像个微笑着的少女将一切包容。
谢嘉树除了上户外课以外从没出过门,他的生活被继承人必需的课程填满,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顾吟泽带着谢嘉树到了一串灌木丛前,那上面结满了白色的半开花苞。
“算算时间,也不多快开放了,”顾吟泽注意到谢嘉树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之前一直住在医院,所以对花花草草比较了解……只要看着他们的话,就觉得发病的时候痛苦也能少一些。”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说出的话却十分平淡,仿佛话里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谢嘉树愣愣地看着顾吟泽。
“啊!你看!开了!”
无数洁白的花缓缓绽放,发出沁人的芳香。
谢嘉树只觉得满目都是那白与嫰黄交织成的深绿星河。
“这是昙花,”顾吟泽跟谢嘉树介绍着,或许是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脸上的笑一直没停下来,“只有晚上会开的花,每次只能开几个小时。”
那月下的美人向他投来视线,只需浅浅一笑,谢嘉树便红了脸。
“怎么样?很好看吧?”
没有词汇能形容谢嘉树现在的心情,他心跳如雷,几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静静舒展身姿的昙花和那个欢快笑着的孩子。
母亲曾告诉他,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把握在手中,不能让他逃走。
所以、他不可能放开。
谢嘉树睁开眼,他的房间像是吸血鬼的囚笼一样密不透风,只有实时在运转的监控屏幕在闪烁着微弱的光。
在右上角的屏幕中,他日思夜想的夜昙花正拿着谢家寿宴的邀请函。
他一定会来的。
这是他必须牢牢抓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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