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的生日停落在梅雨季节。
它的到来同连休假期一样无声无息。
我和牛岛若利的关系在梅雨季结束之前都没有任何变化——比普通同学好上一些,但也比不上他与天童。
父亲向来教导我们姐妹两人要矜持,因此,即便意识到牛岛对于自己的特别,我也无法违背这种思想去追寻自己的内心。
我只好艰难而痛苦的等待。
等待。
6
从白鸟泽学园出来,右拐,一路沿坡走下去,不过三个町目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园。
牛岛平日里除了训练外几乎哪都不去,那个公园便成了他偶尔歇脚的地方。
我骑着自行车从琴行回家时,就看见他站在路边的花坛外,几乎要隐匿其中,正远远地望着里面嬉戏打闹的孩童。
于是我喊了他的名字。
牛岛立刻转过头。
我下车推着自行车走向他。他没背排球包,看样子像在跑步的归途中临时停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嬉戏的孩子们,微笑道:“哎呀,是鬼抓人啊!好怀念呀!”
“有趣吗?”他好奇地问我。
我点头,很快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牛岛小时候都玩什么?”
“排球。”
他坦诚地回答。
正在我们两个交谈间,孩子们注意到我身旁的牛岛,一窝蜂地奔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若利哥!”他们喊着。
若利。
我也跟着无声的念了一遍。
然后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孩子蓦然红了脸。
牛岛似乎对那群孩子们妥协了什么,转身走进小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兜嘎哩嘎哩冰棒。他的动作很熟稔,还和店员有交谈,看上去像是这里的熟客了。
见他无暇顾及我,我便打算离开。孩子们得了冰棒就四散跑开,牛岛直起身,注视着我。
“上野!”
他喊住了我。
我停下车回过头不解地望向他。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使他憋红了脸。
他说道:“我请你喝汽水。”
随后,我紧跟牛岛走进便利店。
他从冷藏柜中拿了一瓶汽水,又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运动饮料。
他走到柜台边打算付钱,却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百元的硬币。
牛岛讶异地感叹一声,再三确认自己确实只剩下这一枚硬币,转头冲我抱歉地说:“我没带钱包出来,刚刚买冰棒已经花光了。”
于是我为这一瓶汽水和一包运动饮料付了款。
一共350元。
出来后牛岛吸着运动饮料一言不发。
“没关系的。”我安慰他,“下次再请我也不迟。”
“意义不同。”他执拗地说。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牛岛若利固执的一面。
可能除了我,也少有其他人见过。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就不再笑了。
眼前的一幕越来越熟悉,我猛地想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牛岛若利。
为什么我记忆中的“初次见面”时,他对我说,“好久不见。”
8
我与牛岛若利在梅雨季有过一次萍水相逢的初遇。
事到如今我清晰地记起那天。
雨从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就一刻不停地下着,空气也好、衣物也罢,一切都是潮湿的。
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等待妹妹一同回家。我撑着那把桃红色的伞,随打青绿色雨伞的妹妹一前一后的走着。
然后她看到了同级的男生把伞打给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猫身上。我们两个商讨后,决定将这三只奶猫带回家。
妹妹去将雨伞还给那个高个子的男生时,我抱着纸箱站在路边卷帘门的房檐下。雨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我笼罩,隔着稀稀拉拉从房檐上滑落而构成的瀑布,我犹豫了一下,将伞放在地上,把小猫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这是雨。”我说,“现在下雨了。”
“你叫小雨。”我对左边的说。
“你叫做小露。”这次是中间的。
“那你就叫做小水好了。”
我笑个不停,喃喃道:“你们是一家人哦。”
同时抱住三只小猫对我来说还是件比较困难的事。于是我蹲下,想要在地上重新调整一下姿势。
小水趁机从我的手心里跳出来,飞快地钻进雨幕。
我几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用身体遮住剩下两只小猫,膝盖还抵在地上,身体已经被雨水波及,伸手去抓小水。
头顶的雨突然变小,然后一下被全部阻拦。
有人将伞遮在了我的头顶。
我当时的模样绝对算不上淑女,母亲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训斥我将礼节学到了哪里。试想一下吧,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姿势怪异地趴在下雨的街道,但凡是其他人,都会避而远之。
“快点起来吧。”
那个陌生的男声说。
他举起伞将我和三只小猫送回屋檐下。我长了教训,立刻把他们三个放进纸箱。重新举起雨伞,转过身时那人已经大步走远,留给我的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和那把藏青色的雨伞。
藏青色在大雨中氤氲,好像是浮世绘中散开的水墨。
我看清了他的脸,却直到今日才想起。
那时伞下注视我的人和眼前的牛岛若利逐渐重叠起来。
第二次见牛岛,是在百货商店。
我去购置新年贺卡,路过运动区时想到同班的及川和岩泉都打排球,便绕路走进去逛了逛。
我不常关注体育赛事,父亲也只对棒球感兴趣,因此货架上的大部分商品对我而言都极其陌生。
牛岛就站在那挑选护膝。他动作很慢,慢的像忘了上油的旧机器,终于挑选好决定去付款时,我已经在附近转了两圈。
百货商店实行在出口一起付款的机制。
令我意外的是,这时的少年动作一点都不慢。他走起路来步子很大,走的也很快。不知为何我下意识想要跟上他的脚步,最后排在了他的队伍后面。
牛岛穿着运动服,大约也是在跑步的中途拐了进来。
售货员将护膝的条码放在机器下扫过,冷漠地报出数字。牛岛听完摸向口袋,打算掏钱结账。
紧接着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后他开口:“非常抱歉,我没带……”
话说到一半,我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麻烦一起结吧。”
我将厚厚一沓贺卡放在收银台上,掏出钱包付了款。
牛岛站在一旁凝视我,淡定如常,却在我将护膝递给他的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我不能收下。”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地址给我,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执拗,甚至到有些古板的人。
但是我点了头。
“好啊,”我微笑道,“登门拜访就不用了,把您的地址给我吧,如果要回礼,请按新年贺卡上的地址还给我。”
牛岛从服务台借来笔,认真地写下了他的地址。
那个新年,我的“义理”贺卡第一次送给了外校的男生。
然后在新年后第三天的清晨,打开信箱,我掏出了一盒昂贵的和式点心和崭新的2200日元。
过了这么久,牛岛若利依旧不会记得要在运动服口袋里装一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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