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时间像一个不停拨转的钟,过得飞快。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再次到来。
再年四月,我升入二年级,不再和牛岛同班了。
但我的同班同学有排球部的濑见,从他那,我依旧得到了许多关于牛岛的信息。
牛岛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单调。上学,下学,训练,跑步,仿佛被排球占满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而他口中打败他的人到底是谁,我依旧无从得知。
在我的喜欢愈燃愈烈的同时,六月到来了。妹妹和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关系降至冰点。
起因是父亲发现了她正暗恋着一个男生,甚至为了这个人没有在自己的升学志愿书上填写白鸟泽学园。
我被那样的父亲吓了一跳,接连几天不敢再见牛岛。
十月的某一天,我刚结束部活回家,就听见房子里传来父亲的怒吼,紧接着,妹妹甩上门躲进房间。父亲气得满脸通红,见我回来,他扶正眼镜,将一个紫色的抽绳背包递给我。
这个背包我很熟悉。排球部的大家每人都有。濑见就每天都背着他。我不明所以地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副护膝,磨损已经很严重了。
“真凛,你去牛岛家,帮我把这个送给若利。”他说,“鹫匠老师拜托我,但我今天太忙了。若利要去参加训练营,估计没时间再来取。”
我一下了然,父亲忘了这件事,和妹妹的争吵也大抵是要她去送给牛岛。他分明知道妹妹有了喜欢的人,却依旧为了他所谓的血统论锲而不舍地将她推向牛岛。
而我,我向来是父亲的planb,但好在我早就不介意这件事了。向妹妹借来自行车钥匙时,她抱怨了一句“姐姐你不要总是听爸爸的话”,我笑了笑,摇头说:“我做的都是我愿意的。”
出门时父亲从起居室走出来,我正坐在玄关穿鞋,他似乎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说:“麻烦你了,真凛。”
我将牛岛的背包放进车筐,嗅到上面淡淡的雏菊洗衣球的香气。
同他身上干爽的味道类似。
自行车一路下坡,从半山腰的家冲向牛岛家。那是一幢位于白鸟泽学园东边的大宅子。当我按响门铃时,门里安详的苍老女声告诉我,牛岛现在不在家。
我没有问自己可不可以进去等,只是说“我知道了”,过了片刻,那位妇人再次开口,“上野小姐,你要进来等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攥紧的抽绳,回答:“不用了,我交给他之后就该回去了。”
于是对方切断了视讯。
好在我并没有等太久,就看见牛岛从道路的尽头一路跑过来。他本来在下坡放慢了速度,看到我后,又突然加快脚步,径直向我跑来。
“真凛,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将背包递给他,说道:“父亲让我来给你送护膝。”
牛岛在听见是护膝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然后他的神态恢复如常,将背包握在手中,冲我笑了笑:“谢谢你。”
我回以微笑,然后跨上自行车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牛岛像一年前一样喊住了我。我转过头,他对我说:“想不想去散散步?”
我同意了。
牛岛和我沿着山坡一路向下走,我突然发现我们越来越接近青叶城西。正当我疑惑时,牛岛问我:“真凛中学时是北川第一中学的学生吗?”
“是啊。”我回答,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会来白鸟泽?”
这实际是个废话。因为我父亲是白鸟泽的教师,而且白鸟泽是宫城县最著名的私立中学,当然会是我的第一选择。但当我这样回答的时候,他却异常坚定地说了一句:“北川第一的很多学生都去了青叶城西。”
我哑口无言。
“不过幸好你来了白鸟泽,”牛岛握紧我的车把,蓦然笑出声,他的侧脸在黄昏下是那样的令人心动,轮廓被光晕模糊,橙黄成了此时唯一的色彩,将牛岛推进我的眼中,“这样我才能找到你。”
我的心跳连同脚步一起猛然漏了一拍。
就在我起身追上牛岛,打算问问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路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惊呼,喊道:“小牛若怎么也在这!”
这下我和牛岛一同僵住了。
路边的果然是及川和岩泉。许久未见,我尴尬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牛岛的神情却晦涩不清,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向后扯了扯。
“及川彻。”他念道,“现在这个重要时期,青城还这么浪费你们的时间?”
我愣了愣,没想到牛岛在及川面前是这幅样子。
“谁说的!”及川恼羞成怒地大喊,“不要在一位刚刚被甩的男性面前说这种话!”
我听见他被甩,感到十分诧异。岩泉注意到我的表情,无奈道:“他已经被甩了九次了。每次都这幅样子,又哭又闹,像个三岁小孩。”
我苦笑起来。
牛岛侧脸看向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和及川二人分别,我和牛岛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牛岛猛然开口,说道:“及川彻应该来白鸟泽,只有在这里才能最好的发挥他的才能。”
这不是牛岛第一次说这种话了。我还是像上次、上上次一样回答他:“若利这么说的话,濑见和白布都会伤心的。”
紧接着,我和他都陷入了沉默。
天一点点沉了,太阳从地平线尽头沉入山岭,变得一点都看不见。
路灯“啪”地一下亮起来,连同前方十米远的便利店一起照亮这条路。
“我中学时曾经喜欢过及川。”我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那或许只是对我父亲的反抗,但我最后还是失败了。这件事也没人知道,只有岩泉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
“我从没对任何人袒露心声,因为那会让我受伤。”
我转向牛岛,冲他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让我想要脱离父亲的控制,告诉一个人我的喜欢。”
我刚想喊出牛岛的名字,却被他打断。
他的脸背着灯光模糊地看不真切,我只听见他对我说:“真凛,我请你喝汽水。”
然后我在他转身的瞬间,看见了他红透的耳朵。
14
牛岛若利这次终于记得要在运动服口袋里装一些钱。
他在放运动饮料的货架前犹豫了一下,最后拿了两瓶汽水。柜台后金发的年轻店员懒洋洋地看了我们一眼,说道:“400元。”
“涨价了啊。”我小声的感叹一声,然后飞快的闭了嘴。
女店员笑了,说:“现在什么都在涨价。”
牛岛用一瓶汽水打开了另一瓶的瓶盖。我和他站在夜晚的路边小口地啜饮,谁都没说话。
“上次去你家,没看到那三只小猫。”
半晌,牛岛开了口。我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凝视着圆钝的瓶口好一会才说:“没多久就有两只被父亲送走了,还有一只,小水现在是爷爷的爱宠,他很懒,只爱待在房间里。”
说到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包里装的,就是那次”
“是的。”牛岛不假思索地说,“就是那次你替我付款的那副。”
他看向我,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略黑的皮肤上竟是难以遮掩的绯红。
上一次见到牛岛这幅样子,还是在去年的春天,不过那时我尚且不知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玩笑似的问道,“从第一次见到我?”
没想到他居然点了头,说:“真凛,从那那次起,我一直”
这次轮到我打断了他。
“别说下去。”我的体温一点点升温,随后遍及全身,“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求你,不要说完!”
牛岛愣了愣,视线流露出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下去?”
我抿起嘴,固执地摇了摇头。半晌,我怯怯地在路灯下抬起头。
我对上牛岛的视线,小声的问:“你不是开玩笑的,在说完我当真之后就嘲笑我说‘这你就相信了’吧?”
牛岛皱起眉毛:“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小时候父亲说的。”我说,“那时我以为所有告白都是整蛊。”
“不是的。”牛岛说,“我是认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认真下去。”
星光倏忽间在天空出现。
小城市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在现代工业没占据那么多土地的地方,总能看见漂亮的星星。
我自认不如妹妹聪明,父亲念了那么多中国的诗句,只记住了寥寥几句。
但此时此刻的我想,星汉灿烂,大约就是这幅景色。
“我喜欢你。”
我和牛岛齐声对对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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