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是聚灵而生,没有例外。
新诞生的妖就如同白纸一般,干净天真,所有添加的色彩也无非是后天的种种经历。
它有意识的开始,就是在这山林间,和鸟兽虫鱼嬉戏玩闹,闲时在山林石上透着缝隙,静观白云,闹时则在高树冠上匿着身形,偷看人烟。
关于人,关于城,关于妖,它的了解都来自于住在周围的其他妖们的三两语的介绍,但懵懵懂懂之间,他心中的一角诞出了小小的种子,他想去看看。
想看看他们所说的绚烂的烟火,想尝尝他们所说的具有痛感美味的食物,想看看他们所说的热闹的街市……还有许多,他都想去试试。
即使那些妖都说人类的不好,但能创造出那么多有趣和好玩的东西,他们也定是好的。
“你连变大都不会,化形就不用说了,出去做什么?大些,变厉害了再出去吧。”有妖如此说道。
不顾其他妖们的劝阻,它行动起来。
自己的家当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走的时候只带着清早鸟儿给自己编的花环,和才摘下带着露水的果子。
“小妖,出去了……就早些回来。”叹息声在山间传来,话语声弱到不清,“别变了……”
这是他们这片经历最丰富的大妖,据说它从人世回来,厉害了百倍,但自此却从未露过面。
它的脚步停下,望着那妖隐居的洞穴,看了许久,最终也压不过内心的想法。
一路上走走停停,挨过饿,忍过晒,淋过雨,雪白的长毛到了一处人来人往,人多到它心发慌的城镇时,早已变得灰扑扑的揪在一起,半点看不出山林时的好看。
站在道路中央,果然都如其他妖们所说的那般热闹,完全与山林间的不同。它左右穿梭,看尽了小铺那些眼花缭乱的商铺,也嗅到了那些勾得口水直流的美食。可惜,没有阅历的它,只能看着,它没有带任何的货币和金钱。
它想要去摘果子,却发现城中的果树都被围起,更是有人来回走动,只有夜晚的时间,它才能过去摘下一枚瘦小的果实。咬上一口,入口只有酸涩,远比不上山林中的味道。它想去小河边梳毛,但船来船往,吓的只能叫它驻足,蹲在一角安静的舔舐自己的毛发。
它有点想家了。
几天的时间,它逛遍了这个城,早先的喜悦也渐渐冲淡。原本被它忽略的事,现在入了眼帘。
被狗追,被调皮的小孩打,被匆忙的大人踢到,被匆匆的马车吓到,以及被其他妖欺负,一些美好就此不再,弱小的它重新审视这一切。或许短短的时间,遇到了太多,它学会了小心,学会了观察,也学会了怀疑。
期间,它藏在一街角,避开妖和人,没想到被几个调皮的小孩儿抓到。
开始时只是小小的逗趣儿,后来不知是哪位小孩提出想看猫儿吊在树上跳舞。或许是有小孩拦着,但最终它还是被挂了起来。
它生气,伤心,难过,跑到其他地方再次躲了起来。
但它这次又遇到了一个小孩,在每次其他男孩朝自己丢石子的时候,他会用那不强壮的身躯保护自己,有时也会给自己拿些菜肉,看着它吃完。似见着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小孩还拿了木盆给自己洗澡,聊天。
聊天中,它发现,小孩家的条件似很好,好到周围他人都嫉妒的程度,但身子却有些病弱,时不时的就是咳嗽,连着话音都弱少了很多,这也就是没有其他小孩和他一起玩的原因吧。
但它想,还是有好小孩的,他就是了。
“据说,后天有烟花表演。”
趴在小孩膝上的它微微晃起了尾巴,想起山林时他们所说那一瞬即逝又绚烂的烟花,内心微动了起来。
是啊,自己一直坚持的原因不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个的吗。
“少爷,该归家了。”灰衣仆人找来,拉起小孩的手,拍打他蹭脏的衣袍,眼睛斜看着那长毛小猫,话语间全是厌烦,“少爷若是喜欢猫,让老爷好好挑一只送到家好好养着。总比每日抱着这小脏猫好,若是伤到,夫人老爷又该骂我。”
蹲在原地,一边听着那人的念叨和抱怨,一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它低头一下下舔着毛,忽然觉得天暗了许多。
也是,毕竟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转天,小孩依旧来找自己,带着一本书,抱着自己寻了个有阳光的地方。
“认识了你小两月,不如替你取个名字吧。”
“在树下认识的你,我名中有京一字,京城又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咳咳,木京,木京……”
“忘了,你这般好看,是女孩子吧,就取椋,两字合一字,如何。”
椋……吗?它在心中慢慢念到,暖阳照在身上,感觉一片温暖和开心。
它以后也有名字了。
椋,就是它。
很多时候,开心的时候总是短暂。
本想着在某处躲着看烟花,但意外的碰上之前欺负它的小孩,四爪难敌众手,它又被抓了起来。
“鞭炮呢,这回用这个的。”
鞭炮,它知道的,会炸开,炸到会伤到。
它尖声大叫着,一边奋力挣扎,爪尖也第一次伸了出来。
第一个鞭炮炸响在耳畔,第二个鞭炮炸响在脚边,长毛瞬间短了一截,它敏锐的闻到焦糊味。
第三个,第四个……
躲避中,它忽然想到了山林里那隐居的大妖,它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才变得厉害,但却不再喜人世。
一颗准准的炸在它的后腿上,疼着它摊倒在地上,灰尘迷了它的眼眸,受伤的腿抽动着,耳朵立起,担忧着下一颗的到来。
可它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京,那个给它取名,帮了他许多次的小孩。
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那群小孩重重的推到他,继续朝着自己走来。
“你是谁,穿的如此好,怕不是大家门户的?”为首的小孩好不在意,继续将他一把揪住,就往一旁的河岸处推,“哈哈哈,生的如此弱,帮帮你学个游泳吧!”
椋和他呆处那么久,知道他不会水性,努力的翻过身想要狠狠的抓那嚣张可恶的小孩一爪子,可惜,它撑不起身来。
临走前,劝它的妖们说的话入到它的脑海,他真的好弱,任何一只妖都不会像它这般没用吧。
可当下,它只能呲着牙,低声吼着,内心的声音叫嚣着它自己的无能和弱小。
天空的星星一闪一闪,星光照不进这暗巷。忽然“砰”的巨响,伴着一道道光痕在空中炸开,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也照亮了它所在的角落。
烟花璀璨,且易逝。
随着烟花的绽放,那几个欺人小孩也停下了动作,推着京的手也一点点松开,京的身子就这么向后倒下,消失在它的视野里。
空中的烟花依旧绽放,远处是人群的欢呼声。世界仿佛如撕裂般,一半美好,一半残忍至极。
椋睁大着眼睛,前爪撑着身体,整个妖都在颤抖。
可它什么都做不了……
几道破风声骤响,眼前的几个小孩软绵绵的向下倒去,就连尖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翠绿的藤蔓束了手脚和身子,七扭八歪的直直挂在暗处。
“哥哥。”浅紫的裙角翩跹而过,下一秒就抱起它来,精致好看到极的眉眼微微蹙起,检查过它的身子,偏头看向另一少年,“如何?”
着深紫衣袍的少年抬手控着身边的水球,水球上静静躺着量熟悉的身影,少年微微颔首说道,“尚好,晕过去罢了。不过,身体本就病弱,送去医馆吧。”
“好。”女孩控着藤蔓裹着从包里取出的伤药在它的几个伤处扎好,一边转头看着藤蔓上的几个小孩,琥珀般的眸子变得幽深,“哥哥纵我一回?”
说完,椋就被交给少年,身下也变为水球托着,就在靠近少年的瞬间,天生的一种被威胁感觉让他瞬间警惕起来,在明明是热闹的街市却无人处走着,一路无人遇见和看见的到了医馆,他才撑不住昏了过去。
“还是小妖呀,怨不得这般。”是女孩子的声音。
再醒来,自己已经是处在一整洁精致的房间,身下是软垫,一旁的桌上摆放着糕点和茶水。透过屏风,隐隐可以看见两个人影。
察觉到它的醒来,两人绕过屏风过来,它才真正的看清女孩的模样。
“我叫淅珏,这是我哥哥昔衡。”
淅珏的眼眸弯起些,琥珀般的眸子清澈透亮,双髻有着细绸带和银制蝴蝶装饰,垂下的绸带和黑发落在它的爪前,声音温和友善,“你担忧的那个孩子,京,我已经找到他家人送回家了,他一切都好,你可以不用担心。”
椋眨眨眼,它发现它担忧的事或想说的话,她都可知,而且在她的身边自己尤为的安心,这种安心感来的莫名其妙,就和那少年带给自己的压制和恐惧感一样。
“这个啊,是哥哥与生俱来的,怨不得他。”谁叫自家哥哥有着白泽与生俱来的“百兽颤”的压迫感,淅珏笑着看向一脸正经的哥哥,“但哥哥可是好人,若是因为这个讨厌远离他,那可就不好了。至于我嘛,或许突变,颇为幸运的没能继承这项能力,诶,其实也不好,我也想让人害怕呢~”
听着自家妹妹半调笑的话,昔衡有些无奈,奈何是自家招人疼的亲妹,就这么纵着吧。
在伤养好后,淅珏告诉自己京一家人要搬到京城寻更好的良医来治疗京天生的体弱之症,问它想不想去见见。
“好。”椋答应了。
见面送别时是冬天,雪下的很大,京见到他们来很是开心,抱着椋小声的说道,“以后可要厉害些,万不能被欺负了。我也去寻变得厉害的法子,椋可要听淅珏姐姐和昔衡哥哥的话,保护好他们。”
靠在京的怀里,椋乖巧的蹭蹭他的手,一人一猫就这么挨在一起。
后来,椋就一直跟着淅珏他们兄妹去了许多地方,直到淅珏和昔衡忽然分开各去办事,椋才被送到会馆交由会馆的妖们照顾。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淅珏揉揉椋的头,笑容从来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么让人感动温暖和美好,“椋也长大了不是嘛?现在离化形都差一点点了,多厉害。”
手捏捏它的爪子,松开它勾住的衣袖,淅珏又往它的身上系下一枚木符。
“若是自己外出遇险,捏碎后有人会来救你。”
刮了刮它的鼻尖,淅珏再次和会馆的几位大妖们告辞,浅紫的裙角消失在会馆的大门。
“谢谢!”椋跳到门口,大声的喊道,入目的只有没有她的空荡街道。
它知道的,淅珏将那些欺负它的小孩们用同样的招数教训的很惨,一度被周边的人以为是遇到撞邪,压着他们去了寺庙,但淅珏早就做好了准备给了那些小孩许多事来重塑三观,它也知道,淅珏帮着京送去了些药草,现在的京健康快乐,它也看到了在这一路上淅珏帮了许多人,就像她帮了自己一般伸出援手。
后来,椋在会馆时常能听到关于白泽淅珏的消息,有时是关于跑去南边处理妖祸,有时是关于跑去西边解决索灵,似乎这回和往常不同,没有捡到其他的妖,而是和一位人类同行……
据说,是叫无限的。
再后来的一次,自己帮会馆外出做任务,遇到了那伽,它捏碎了淅珏给的木符。
“没想到你认识淅珏呀?”那伽挑着那破裂的木符,偏头看着它,“放你一马吧,但等我唤你时,帮我做一件事的。”
于是,那天它接到那伽的消息,前往一个客栈,见到了淅珏,还是忘记了它的淅珏。
它当场就想离开,但被神灵控制定在原地。
“我可以当作你拟态的替身,保护你。”
“因为曾经你帮过我。”
看着淅珏眼眸一亮,把自己抱在怀里,手法和以往一样的顺着它的毛,椋闭上了眼睛,意识到自己依旧是那么的犹豫和弱小。
抱歉,淅珏……
但我会保护你的。
它说到了,也做到了,在一念庄它偷偷离开准备解决了一直坠在身后的尾巴们。
过程中遇到了抱有同样目的的无限,然后就被揍了一顿。
理由是自己惹淅珏不开心……
好护短,
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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