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十六年,腊月初一。
今日是太子江别鹤从安国寺养病归来的日子,皇上下旨在东宫大摆宴席。
已经接近年底了,天气也越发的寒冷,一连好几天都飘着雪,整个京城都陷入茫茫的白雪之中。
江姝天生畏寒,自从入冬以来几乎是暖炉不离手,屋里面也是日夜都烤着炭火。因为天气的缘故,江姝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自从白雪离开了万花楼,江姝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她送的那盒熏香,江姝也一直没有用。
江姝此时正抱着小暖炉坐在榻上,盯着眼前的棋局,聚精会神。
江姝今日穿了一件朱红色的牡丹宫装锦袄,下面搭了一条金丝散花暗纹锦裙。衣服上绣着繁杂的牡丹纹饰,领口处有一圈雪白的兔毛,袖口、领边和裙摆处用金丝勾勒,显得整个人十分贵气。
“公主,您再不出门就要误了时辰了。”春兮在一旁提醒。
江姝这才从棋局中回过神来,忙起身,招呼春兮和烟夏服侍自己。
春兮拿起一个纹饰稍复杂的禁步系在江姝的腰间,而同时烟夏拿来一件狐裘披风给江姝披上。
主仆三人收拾完便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向东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外依旧飘着雪,像三月的柳絮一般,纷纷扬扬。路两边的腊梅花悄然绽放,那股淡淡的幽香直钻人鼻尖,心旷神怡。
可能由于天气的原因,一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江姝抱着小暖炉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只听见马车顶部的一圈铃铛叮当作响,异常清脆。
自从上次审完了小莲之后,江姝去过万花楼几次,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卫子安,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小莲虽然招了,但是这些一无物证,二来当年之前江姝还没有彻底查清,比如母后为何第二日突然暴毙,夏家又是用何种手段拿走了那些书信证据……
疑点重重,江姝选择了默默继续调查。
只不过一直依旧没有什么切入点。
她身为女子上不了朝堂,接近不了夏渊,夏贵妃整日安静地待在自己宫里,夏泱泱更是足不出户。
夏家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高墙,江姝无从下手。
小莲一直被关在公主府里,重兵把守着。
这一转眼便就入冬了。
……
马车缓缓地停了。
“公主,到了。”车外的春兮提醒道,便拉开马车的帘子。
江姝起身下车,春兮在车下稳稳当当的扶着,一旁的烟夏撑着伞。
“公主小心些,雪天地滑。”春兮继续提醒。
“阿姊。”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江姝寻着人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少年墨发被上好的羊脂玉簪束起,面容白皙,黑玉般的双眸,唇红齿白,身着黑色暗纹祥云锦袍,用金丝线绣着蛟龙纹样,银线点缀其中,金银交织,宛若云霞般灿烂夺目。
少年正是江别鹤。
“绎儿,你怎么出来了?”江姝快步走到少年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刚回来就乱跑。”语气虽有责怪更显亲昵。
“臣参见公主。”
江姝这才发现江别鹤身后的林风致,林风致今日一袭墨绿色的宫装,清秀的面容挂着微笑,撑伞的手骨节分明。
“林太傅不必多礼。”
江姝的目光一直在江别鹤的身上,瞧着他的身体应已经完全好了,心情大好。
羽冬站在江别鹤的另一侧后面,替他撑着伞。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东宫大殿走去。
……
“太子殿下驾到!公主驾到!”
“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免礼。”
众人起身便看到少年与少女并肩而立,两人着盛大的华服,面容清冷,宛若神祗般尊贵而不可侵犯。
东宫大殿内烛火明亮,灯烛通明。
大殿里的人三三两两围聚着,轻声地互相寒暄着。
江姝依旧捧着小暖炉,身旁的春兮将她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下,江姝淡淡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一位紫衣宫服的老者身上,随即便不动声色的瞥开了目光。
那位老者眯着眼睛,撸着发白的胡须,笑得意味深长,他走上前来主动与江姝搭话。
“老臣参见太子、公主。”老者象征性的行了礼,昂着头,有些倚老卖老的姿态,“老臣在这先恭喜太子殿下大病初愈,入主东宫。”
江姝正要开口,江别鹤就已经将身体挡在江姝面前。
九岁的少年毫不胆怯,面色如常,眼神平淡道:“孤多谢丞相吉言。”
这紫衣老者正是当今的丞相夏渊,也是夏贵妃的父亲。
这时一声“皇上驾到!夏贵妃驾到!靖王驾到!”打破了宁静。
众人闻声恭敬肃立。
江别鹤也拉着江姝远离了夏渊,走到了大殿门口。
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中年的德全帝在夏贵妃的搀扶下来到大殿。
夏贵妃一袭紫衣华服,娇媚的面容带着浅浅的微笑,雪白娇嫩的柔荑扶着中年皇帝,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清瘦的少年。
此少年正是她的亲生儿子江别琛。
江别琛比江姝小一岁,如今十一岁。
十岁时被封为靖王。
江别琛今日一袭墨绿暗纹锦服,宽大的袖口绣着雅致的竹叶纹样,他脸上同样带着淡淡的微笑,面色温和,眸光温润。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靖王殿下!”
德全帝微微颔首,“平身。”便径直走到大殿主座就坐。
“落座!”随着太监的通报,大殿上的人纷纷就坐。
丝竹之声响起,舞姬载歌载舞,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父皇洪福齐天,如今太子殿下身体痊愈,入主东宫实在是吉人自有天相。”
只见江别琛立在座位上,手中举着酒杯,虽年少但面色平淡,目光盯着江别鹤,只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殿上的朝臣们也纷纷跟随着江别琛起身举杯恭贺皇上和太子。
身居高位的德全帝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拿起酒杯,笑道:“孤与众爱卿同饮此杯!”
江姝与江别鹤闻言也起身一饮而尽。
正当大家纷纷坐下,夏渊独自一人起身摸着胡子缓缓道:“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太子殿下如今年岁尚小,况且如今刚刚回来,对朝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熟悉,不如让太保大人在一旁多多指教,也好方便太子殿下熟悉各项事宜。”
说得可真是字句诚恳,可惜江姝一个字也不信。
江别鹤这才刚刚回宫,夏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要往他身边安插眼线,真是狂妄。
德全帝也不接他话,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将目光投向江别鹤:“绎儿,你自己觉得呢?”
这一句,大殿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端坐着的江别鹤。
江姝倒也不像旁人端坐着,她一手撑着头一手缓缓摇着翠色的酒盏,眼神飘忽不定,思绪有些复杂。
如果江别鹤接受,那么他身边就有了夏家的眼线,如果他拒绝,那么以后一旦办事不力,夏家反咬一口太子能力不足之类的话,更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江姝皱了皱眉。
江别鹤不急不缓地站起来:“那么,孤便多谢夏丞相的美意了。”
江别鹤嘴里虽这么说着,却快速看了眼林风致,随即便收回目光。
旁人可能没有注意到,江姝却看见了。
江姝一下子明了,看来这出戏里江别鹤唱红脸,林风致唱白脸,果然下一秒林风致要开始做这个坏人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讲。”林风致缓缓起身,“臣自两年前被陛下提致太傅一职,此后便一直跟随在太子身边教导太子。一直以来太子虽身体不佳但功课策论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今日夏丞相所言,是觉得臣不能够在太子回宫后辅佐太子,还是觉得臣不堪太子太傅这一职!”此刻的林风致字字逼人,与平时判若两人。
夏渊也没想到林风致的这一出,自从两年前林风致在于大梁一战中布局如神,狂揽劣势,并且在不久后的治水中大放光彩,使得德全帝两年前破例将这个如今只有十九岁的提拔重用。
可以说这个年纪轻轻却能位居太傅之位的男子不论是头脑还是手段,都叫人不容小觑,只是平日里林风致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怎么今日竟会如此?
夏渊眯了眯眼睛,有丝不解:林风致已是太子的人?
这林风致的底细夏渊不是没查过,只是身份地位平平,并没有与太子有什么关系,如今太子年幼,林风致这般青年才俊怎会甘心为一个十岁小儿做事?
夏渊自知目前不可得罪目的不明的林风致,便道:“陛下,臣并无此意,林太傅言重了,林太傅的才华谋略是天下人所知,太子能够得到林太傅的教诲那自是最好的,今日是臣考虑不周。”
江姝笑了笑,夏渊这个老狐狸,听他如今这番言论,怕是还想着将林风致拉入自己的阵营,只是可惜…林风致早已为自己所用。
“罢了罢了,今日宫宴不说其它,此事就此罢了,林爱卿和夏爱卿莫要争执了。”德全帝没有对此事有什么明显的态度,便也就此罢了。
林风致倒也见好就收,端起杯盏朝着夏丞相客气敬酒,夏渊也大方地回敬,一副十分和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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