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六)
什么叫今晚不算远啊?
王春暖盖着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
今晚干什么了?今晚就是下雨了,然后他送她回来了……
王春暖的脸又红了,把被子揉成一团翻来翻去,手指在床沿上登登地敲着。
他的话是在表白吗?!王春暖搞不懂,翻身向上看天花板,江豪的话说的太不清楚了,为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呢。脑海里又不由自主模拟了一下江豪说喜欢她的场面……
王春暖觉得自己的脸要被蒸熟了,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还没喊完,客厅里就传来王妈妈的声音。
“晓晓?”
王春暖连忙捂住嘴,同时高喊了一声:“没事!”这才收敛心神躺好,被子盖得乖宝宝的整齐。
王妈妈不放心,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还打开了灯:“你怎么了?”看到王春暖脸红得很,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
王春暖怕被妈妈看出端倪,信口胡说:“额……刚才在床上做仰卧起坐,头撞在床板上了。”
王妈妈温柔地微笑着:“晚上不要做运动。”又帮王春暖关了灯。
差点露馅了,王春暖在黑暗中呼出一口长气。王妈妈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周末这两天妈妈都有事,你自己照看自己哦。”
王春暖的心沉了沉,她已经吃挂面吃得想吐了,但是妈妈不在,刚好可以掩盖过于激动的内心。
“知道了。”她回答的很干脆。
这个晚上,淅淅沥沥的雨一点也没停。风声雨声连绵不绝,王春暖闭眼听着万叶千声,雀跃的心一点点地沉静下来。像糖水中加蜜,在清澈的水底飘飘摇摇地化开,最终虽然归于清澈,却没人知道弥散的时候多甜。
王春暖翻身下床,悄悄地打开台灯,擦脸时照的小镜子俯趴在桌面上,王春暖一手拄着脸,嘴里咬着笔头,脚上不断晃着拖鞋,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最终她翻出来余光中的诗,黄晕的灯光下,一笔漂亮的楷体字落在纸面上——在造虹的雨中,蝉声沉落,蛙声升起,一池的红莲如红焰。
少女的心事比蝉翼还要薄,经不起戳破。她甚至不敢写下这首诗的名字,情诗太过于直白。
王春暖的脸又红了。
周一再去学校,王春暖十分地不安。她害怕见到江豪,害怕他找她说话,她甚至有些过分地希望他今天翘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江豪自从开始上“补习班”,可比以往守规矩多了。
王春暖一进教室就看到他在,夏冰正在到处收数学作业,光洁的面庞上映着从窗外透进的晨光,马上走到教室最后三排时,她反身要折回去,但江豪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哎!数学委员!”
夏冰一顿,转回身看到是江豪,嬉皮笑脸的样子令她一阵讨厌。
“干什么?”
江豪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随手一甩,作业本就落在了夏冰身前的桌子上。他扬了扬脖子,笑得不怀好意:“干什么?当然是交数学作业啊!”
周围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纷纷骂道:“你他/妈看得懂题吗?还写数学作业。”
江豪眉毛一扬,十分挑衅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不懂就别瞎说,这可是年级第一指导我写的作业,你们谁有那个能耐,也考个年级第一我看看。”他又拿眼睛去瞧夏冰,笑得颠三倒四的表情,“你说是不是啊,数学委员。”
夏冰心里一阵厌恶,但脸上却做出什么也没有的神态,她冷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就你这水平,就是十个年级第一指导你,也考不了及格。”
周围的人听了都呵呵地看好戏,江豪却也不生气,他用手拂了拂额角,抿着唇低笑,突然抬起头来看夏冰:“我考不考及格,数学委员这么关心干啥?”
意有所指,周围的好事者顿时呜呼起来,夏冰羞恼得咬牙切齿,凶狠地抛下一句“神经病”,一手把江豪的作业本抽走,转身离开了。
气走了夏冰,江豪回头跟众人笑得开心。郭黎突然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王春暖,用胳膊肘撞了江豪一下,江豪转过目光,眼睛明显一亮,远远地抬着手打招呼,眉眼俱是爽朗的笑:“王老师好!”
他是在感谢自己辅导,王春暖在心里摇了摇头,惊慌不定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她也抬了抬手,遥远地打了个招呼。
那个雨夜的事情,好像两个人都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有人主动提起。
五月底,县教育局下发通知,为了响应市里加强全民健康的指导,让学生拥有丰富多彩的学习生活,高中每个月增设一节体育课。尧都中学分到一位市里来的体育老师,二十五六的年纪,高高瘦瘦,面带朝气,据说来学校第一天就在操场跑了二十圈,跟原来那位快长将军肚的体育老师形成鲜明对比。
体育课课时增加了,时间又都挤在早上,课时排不开,学校就把两个班并在一起上课。二班的体育老师还是那个矮矮胖胖的,看着一众学生眼馋隔壁,站在队伍前咳嗽了两声:“我知道,我们有些女同学,一看见一班来的体育老师,心里面就有些想法!”
人群里传来暗笑的声音,赵成钢却一点也不尴尬,他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接着道:“有想法,可以。但是!”他踱来踱去的脚步一停,抬起头看着众人道,“没有用!”
“啊,我告诉你们,隔壁班的老师,那就是隔壁班的,你们,还是跟我。”赵成钢手一摆,“老规矩,先跑三圈。”
“啊,怎么又跑步啊……”
“什么时候能不跑步了啊……”
“为什么一班的可以做游戏……”
……
学生们都怨声载道,全被赵成钢一句堵住:“三圈跑得整齐,跑完就自由活动。”顿时没人说话了,比起做游戏来,大家更喜欢自由活动,体育委员一脸严肃,好像在完成上级指派的重要任务。
然而队伍里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好过,总是故意把众人的脚步声带乱,大家呼哧呼哧跑完三圈,赵成钢一鼓眼眶子说:“跑的什么玩意,再跑三圈!”
体育委员说:“报告老师,能不能把队伍后三排的人给剔掉,他们把大家的步子都带乱了。”
后三排的人顿时吵嚷起来:“你什么意思啊!故意搞分裂啊?!”
王春暖知道,后三排还是江豪那一伙,有他们在,估计跑一天都跑不整齐。赵成钢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同意了体育委员的申请,结果众人跑了一圈就自由活动了。留下的全是高个子男生,赵成钢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训话。
严肃郑重地说了一通,有几个人很乖巧地受训,江豪几个却压根不听他说话,全是嬉皮笑脸地问:
“赵老师,吴老师今天怎么没来呀?”
“赵老师,我前天在超市看见吴老师在买菜,你怎么没陪着啊?”
赵成钢抬腿踹了一个男生一脚,瞪着眼睛骂:“都给我小声点!真以为我不打你们啊!”
江豪故意扯着嗓子喊:“救命啊吴老师,赵老师体罚学生了……”
王春暖站的远远地看着,她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们的体育老师赵成钢,喜欢的并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面对这些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学生,他露出的笑容更自然。
王春暖找了一个台阶,坐在檐阴下看小说。俄国作家果戈理的“死魂灵”,讲的是一个关于欺骗的故事。但一开始并不清楚故事在讲什么,越看越糊涂,实在是不懂主人公到底要做什么。
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操场那头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两个班的男生女生都很激动,人群中不时传来加油的呼声。
梁敏从远处腾腾地跑过来,头上都是薄汗,一拍王春暖:“你怎么在这呀!到处都找不到你!”
王春暖合上书,任由梁敏把自己拉走:“怎么了?”
梁敏也兴冲冲的,说话时眉飞色舞:“咱们班在跟一班打篮球赛!”
原来刚才自由活动时,王春暖班上几个男生打篮球,把球砸到了正在做游戏的一班男生头上。那个男生恰好是一班最不好惹的,嘴里骂了两句,两边就争起来了。结果一班的体育老师听见走过来,就让他们打一场球赛,按比赛结果,输家向赢家道歉。
一班的体育老师叫李程,定了规则后就走到树荫下,坐在赵成钢的旁边。赵成钢给他递了一瓶水,说:“干得好呀!”
李程接过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笑道:“年轻人嘛。”
王春暖听得一愣一愣的,边跑边问:“那现在怎么样了呀?”
梁敏皱着眉叹气:“不怎么样,就快输了!”
王春暖也被气氛感染得着急起来,忙问:“那怎么办啊?”
梁敏咂咂嘴,神色古怪:“他们去找江豪了。”
王春暖“啊”了一声,脚步都慢了下来,梁敏却不明白她的反应,一脸疑惑地道:“你不知道吗?我们班学习好的都是女生,体育好的都是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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