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十六)
赵原说每次上体育课,都能看见王春暖在小花坛后面的台阶上学习,梁敏笑着接道:“……你别被她骗了,她那都是看小说,全都是些闲书……”
赵原却笑着说:“也不算闲书,我也喜欢看小说。”又问王春暖最近在看什么小说。
王春暖说:“笑面人。”
赵原点点头:“我看过这本,有点荒诞的悲剧,他的小说人物性格对比都很夸张。”
王春暖补充说:“感情线都很惨。”
赵原说:“是受时代影响,当时社会政局不稳定,成天闹革命,现实和理想的对比太鲜明。作者又是特别感性浪漫的人,反映在人物上就会显得很夸张。”
王春暖点点头:“我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觉得故事很悲惨。”
赵原又道:“这样也好,纯粹享受故事本身的情节。”
王春暖觉得好玩,问他在看什么小说,赵原说:“是美国一个作家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你看过吗?”
王春暖摇头,赵原笑着说:“那你应该看一下,很有个性的作者,文笔也很独特,据说写完这本书,不堪盛名打扰,就隐居了。”
王春暖笑着问:“美国作者隐居是怎么样,难不成也跟中国古代诗人一样,躲在深山里,躬耕垄亩吗?”
赵原说:“是有这样的呀,亨利戴维就是这样,‘瓦尔登湖’的作者。”
王春暖点点头说:“这倒是,不过他们两个是同一个时代的吗……”
……
梁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惊得两个人都住了口,梁敏眯缝起眼睛道:“哼,你们这些‘好学生’真讨厌,到哪都会让别人觉得无知。”
王春暖说:“我不觉得你无知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梁敏乜斜着眼睛哼哼:“你不觉得我无知,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我从来都没看过的小说。”
王春暖说:“你自己不也偶尔看一本吗?再说,我以为你瞧不起我们的谈话内容,你不是老说要把我的小说放火烧了吗?”
梁敏反驳说:“哎呀你个死丫头还记仇,你忘了是谁跑了半个学校,给你把校医找过来了……”
……
下一场的考试铃声打响了,赵原看着两个人还斗嘴不肯分开,低下头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公布成绩那天是小暑日,王春暖半夜被热醒就没再睡着。夜里穿着薄薄的睡裙爬起来,打开窗看见清风明月下的浓荫在招摇,墙根下的蟋蟀吱吱地叫。
有人说夜半是思念的时候,自从开始复习她就没怎么跟江豪说过话了,王春暖托腮看着窗前的水仙花,突然想找他说话,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想到明天去学校查看成绩,大概会见到他,她心里的激动稍稍地降了降。
徐海平来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多,那时间已经热得空气都变形了。徐海平开始发成绩单,大家一个个上去领,却压根没叫到江豪的。叮嘱了放假安全事宜后徐海平就走了,王春暖追出教室拦住他:“徐老师,怎么没有江豪的呢?”
徐海平笑了:“他每学期都不来领成绩单的,我叫他干什么?再说,门门挂科有什么好领的。”
王春暖心里一沉,有些失落:“他还是门门挂科啊?”
徐海平说:“你就不要管他了。”拍拍她的肩膀,“倒是你啊,可能是被他们影响的,名次下滑了。”
王春暖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成绩单:“没有啊。”
徐海平说:“那是班级名次,你这次是年级第三名。一班的赵原和五班的纪如慧,分别是第一和第二。”
王春暖点点头:“那谁是第四啊?”
“夏冰。”
夏冰拿了成绩单就走了,不管怎么考始终被王春暖压着一头,估计她自己也挺郁闷。但王春暖不关心自己的分数,她比较失落的是,江豪没有来,而且他的数学也没有及格。这说明,他压根没有看自己写的笔记……
梁敏过来安慰她:“哎呀别伤心了,有第一第二,就有第三第□□水轮流转,这么难过干什么呢。”
王春暖抬起头道:“我不是在乎自己的分数。”
邱雨好奇地问道:“那你在乎什么呢?”
王春暖语塞,身后却被一道声音远远地叫住,王春暖回头去看,郭黎穿着凉拖鞋和懒散不整的衣服,冒着大太阳向她追过来。
“多谢!”郭黎笑得比今天的太阳还灿烂,给懵然不懂的王春暖看他的成绩单——地理和生物都及格了,数学竟然破天荒地考了78分。
这个分数甚至比平均分还要高一分。
郭黎说:“多亏了你,这个暑假我耳边清静了。”
王春暖不知道笔记的事,以为他是因为补课才来感谢自己的。
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吧。
王春暖笑着道:“真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徐老师估计也挺吃惊吧。”
郭黎尴尬地笑了笑,徐海平就差没怀疑他是作弊才考好的,待郭黎把王春暖的笔记拿出来以后,他才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难怪。”
王春暖的笔记在预测题型上极准,除了最后一道大题,其他几乎每个题都猜得八九不离十,而且关于为什么会考这道题也解释得一清二楚——这压根就是把考试试卷交到手里了。
郭黎说:“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你真是太神了。”
王春暖嫣然一笑:“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郭黎突然支吾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江豪他一贯不来领成绩单的,他是铁了心不复习,你别太介意。”
王春暖一时沉重,梁敏正拿着郭黎的成绩单品评,口中啧啧有声,闻言却突然抬起头道:“他领不领成绩单,关春暖什么事啊?”
郭黎“额”了一声道:“……王春暖也帮他讲题啊,而且下了很大功夫的……”
梁敏冷哼一声:“早知道他不能及格,就不要教他,白费功夫。”把成绩单还给郭黎,却丝毫不掩饰夸赞,“你还真是让人意外,没想到能考这么好。”
郭黎心里也很开心,谦虚地说:“都是王老师教得好……”
梁敏却接着道:“你别跟他们混了,跟我们吧。”
郭黎:……
那个暑假王春暖过得很潦草,她十分想见到江豪。但是当她拿着成绩单回到家,王妈妈就说要带她去宣城,等秋季开学才能回来。王春暖说自己不想去,但是被王妈妈一口否决:“你不跟妈妈待在一起,一个人留在这要做什么?”
作为孩子她并没有选择权,王春暖只好收拾了行李。走之前她在家门口贴上了电话号码,她希望江豪如果来找她,会知道联系她的方法。
那个假期特别漫长,王春暖整个暑假都待在母亲工作的宿舍里。她特别怀念起江豪带她出去的那个晚上,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繁华绚丽的夜晚。
那种浪漫令眼前的一切都不可忍耐,一切都变得灰暗。
每当宿舍的阿姨们回来,讨论起孩子们的学习时,她们会说起自己的孩子如何调皮不服管教,又格外地夸赞王春暖,在没有家长看顾的情况下,不仅能自主学习,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懂得给要下班的母亲做饭。
天太热了,王春暖伏在小小的窗口前,看着宿舍楼下散凉的行人。她突然觉得干渴,拼命地喝水。谁都没有错,她循规蹈矩地生活,是最听话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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