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四十一)
几日未见面的贺翔宇总算来到了学校,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教室。他站在行政大楼外面,给江豪打了个电话。彼时江豪正好进校门,王春暖在文具店门口看见了他,想追上去时听到身后一阵窃响,她回过头,夏冰和余峦正在她背后的柜子旁私语。
“怎么回事?”江豪在行政大楼后面跟贺翔宇碰头,贺翔宇双手插在衣兜里,面容有些憔悴。
“中招了。”贺翔宇说,把帽沿压了压,表情很沉静。
“谁?”江豪问。
“陈斌。”贺翔宇靠在墙上,渐渐有些黯然,“那天他把黄俞送到医院,回来我跟他说的那段话,他录音了。”
江豪听后愕然:“他把录音给你爸了?”
“他要是给我爸告状,那倒是小事了。”贺翔宇轻笑一声,有些自嘲,“录音到了教育局杨副局长手里,他又拿给我大伯听。关键那天他们刚开完会,姓杨的是在众人面前放的音,还问我大伯这种学生该怎么处置。我大伯一开始没听出是我,放了话后他才说是我,我大伯只能严令让我退学了。”
短短几句话将勾心斗角一带而过,江豪立刻明白这里面还有说不出来的许多猫腻,骂了句草也转身靠着墙半天不说话,许久才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贺翔宇说:“我爸要我转去恒远,我妈拦着不让。我大伯说这件事他一点不能插手,让我爸去找校长和陈斌解决。”
“你爸肯帮你?”
“他肯帮个屁。”贺翔宇淡薄地道,“他嫌丢人,不肯来。我妈觉得是小事,让我自己解决,也不肯来。所以我姐现在正在里面跟校长谈话。”
江豪惊讶:“你姐还愿意管你啊?”
贺翔宇笑了笑:“没想到吧。每天把我当成垃圾看,还愿意管我。”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少见地怅惘,“可能是我妈叫她来的,我姐夫那边估计给校长打电话了。”
江豪道:“这么说解决了?”
“校长这边总是好解决的,问题是陈斌,”贺翔宇说,“他跟校长可能不是一派的。连校长也说,复学得陈斌同意才行。”
“他怎么可能同意,”江豪冷笑,“他就是想玩你。”
“是啊,陈斌看我不顺眼,我估计得在家多休息几天了。”说着贺翔宇回头看了看江豪,“你也不要跟他斗了,免得他又使什么阴招对付你。”
江豪听了很坦然,轻松地站直道:“切,我怕他什么,大不了他逼我退学,那我正好不念了。”
王春暖这天早上整节课都有些失神,英语老师在台上念着“payattention”,她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天谢文峰送她回来的场景。如雪的灯光下,他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给她,让她拿着好好考虑。
此刻,王春暖手里摩挲着那条银白色的项链,心里感慨万千。
在她闷头追江豪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人会在一旁守护她。她付出全部心思,面对江豪带给自己的伤害,为了屏蔽他的视而不见和冷嘲热讽,她一点点地磨硬了自己的内心,用厚厚的盔甲把自己保护起来,这样就可以不被刀箭伤害到。
可就是这样江豪仍是不为所动,丝毫不把她当回事。似乎她的感情和尊严,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她平白无故地就得到了他的感情。他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她做,只希望自己接纳他的情意。
谢文峰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你这么追江豪,我看着就心疼。”
王春暖听了就装聋作哑地假笑:“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辛苦啊。”
谢文峰却看了她一眼,锋利的眼神直接戳破她的伪装:“你觉得我是没有眼睛还是没有心啊?”
王春暖立时僵直地说不出话,拿着书包束手无措地咬紧了下唇。然后他就把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放在了她的手里。
灯光闪烁间,王春暖展开手掌,银白色的双环坠躺在她纤白的指间闪闪发光。
“好好想想,”谢文峰说,注视她的时候眼底像磁石一样充满吸引力,“想好了来找我。”他弯下腰直视她,温和地笑了笑,“慢慢想,我不着急。”
……
“王春暖?”正在沉思中,英语老师突然点名。
“到。”王春暖站起身来。
“翻译一下这段话。”
……
陈斌整人的套路算是刷新了江豪的眼界,一个老师用尽办法对付学生,这还是他有生之年见过的头一个。但是他如今一口咬定要贺翔宇在家反思,也不知道要反思到什么时候。
“这只能说,看他心情了。”贺翔宇苦笑,“我估计他想要玩死我,可能过一阵子我妈转念了,我就只能转学了。”
“不会闹得这么大吧?”江豪问。
“谁知道呢。”贺翔宇抬头看向天空,最近的天色都是这种阴白色,像积着一股寒气在天空,偏偏又落不下雪来,阴沉得令人心浮气躁。
要让贺翔宇返校,只能陈斌松口。别无二法。意识了这点,江豪恨恨地握了握拳。
想到要向那个阴招频出的男人服软,他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是让贺翔宇转学他更不情愿,而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
江豪突然伸手打了一下前排的许凡,许凡在半梦半醒中转回身,眼里迷迷糊糊的:“咋了?”
江豪一看他的脸就压着声音骂:“你他妈昨晚挖煤去了,困成这个样子?”
“昨晚家里没人,熬夜打游戏来着。”许凡有些尴尬,揉了揉眼睛问他,“什么事?”
“作业给我。”
“什么作业?”
“你说什么作业!”江豪一副耐心缺缺的样子。
许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吃惊:“靠,你要王春暖的作业啊?”
“少废话,快点给我。”
许凡只好把作业本递过去,江豪二话不说拿出自己的作业本就开始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独有许凡愣愣地看着他笔下动作潇洒,心里面波涛汹涌:这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逸也转回头来看他的时候,江豪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彼时王春暖被点名起来翻译句子,她声调柔软地在教室前排念英文,他在后面一字一划地抄她的作业。时隔许久重新翻开她的作业本,纸面上整洁干净的笔迹,令江豪回忆起当初她给他“补课”的场景。
江豪很顺利地在英语课上“做”完了所有作业,头一次没有主动去外面罚站。下课后王春暖过来收作业,许凡把他们几人的本子都交了上去。王春暖看着放在最上面的那个作业本,封面上十分嚣张地鬼画符两个大字——
江豪。
……
王春暖抱着本子在江豪桌前站了很久,心里面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反观江豪则把书挡在脸上,两腿搭在桌上装睡。
“没想到吧?”叶逸靠在桌边吃早点,一边嘿嘿笑着,对王春暖附耳低声,“这小子今早不知道转了什么性,问他他也不说。而且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吃饭也吃得很少。”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多事,叶逸越来越反常地推着她往江豪身边走,这绝对会引起江豪的不快。王春暖客气地笑了一下,轻声问叶逸:“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逸挤眉弄眼地问她:“你不正想知道吗?”
王春暖反而滞住。是啊,这正是她想知道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啊。难怪谢文峰会那么说。她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却被眼尖的叶逸看见了。他低“唔”一声夸赞,闲话家常:“项链很好看啊。”
王春暖微微一笑:“是啊。”笑容却如浮叶流水,转瞬即逝。江豪为什么写作业她不知道,反正不会是因为她才写作业,但是只要他写了作业,就能少去外面受一回冻。说完她也不再逗留,抱着本子转身走了。
许凡问叶逸:“王春暖怎么突然戴起了项链啊?”
“很奇怪吗?”叶逸喝了一口果汁,“女为悦己者容啊!”
许凡吃了没文化的亏,问他:“什么是越级者?”
“悦己者都不知道?”叶逸鄙视地白了他一眼,“悦己者就是江豪啊。”
“哦~”许凡恍然大悟,江豪游戏确实打得很好。
这边话说得大声,那边江豪装睡装得认真。叶逸瞥了江豪一眼,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总之岿然不动。
江豪用书挡着脸想的,是怎样能把贺翔宇给叫回学校来。
他交作业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陈斌因他迁怒于贺翔宇。但贺翔宇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很棘手,办法不是没有,可这件事闹得有多大他自己心里也没谱,何况要解决这件事他首当其冲要面对的就是他老子江宏业。
为了吃一口饭服软和为了朋友服软,这两者在他心里是有本质差别的。然而他担心的是,万一江宏业又借此机会逼他转学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陈斌这个阴人的锅,两相对比之下,江豪头一次怀念起谢顶老男人徐海平的温柔一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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