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五十一）
冬日的大雪恣肆地飞洒着，江豪跟王春暖在雪地里不畏严寒地吵架。叶逸等人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戏，躲在一楼门内听墙角。
两人的声音开始一直压得很低，后来不知怎么王春暖突然开始哭喊起来。郭黎立刻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叶逸等人忙跟出去，只看见冰天雪地里，江豪抓着王春暖的左手手腕，她正垂头在他身前悲伤至极地低泣着，声线受尽了委屈。
吵架能吵成这样还真是冤家，叶逸在心里叹气，江豪看她的眼神都明明心疼的要死，就是嘴硬地非要伤害她，也不知道图什么。
郭黎突然走下台阶，看样子似乎要过去调解。叶逸不认同地想上前拦他，贺翔宇却先他一步。
“等他们两个人先说完吧。”贺翔宇说。
郭黎蹙了蹙眉，默默地不再动作了。
“所以说，千错万错，你还是记着我骗你这件事过不去。”
王春暖在江豪身前哭得太过悲伤，令他内心酸痛地沉默了很久。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事情已经做了，伤害已经造成，后悔也没有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放下过去，不在这件事上纠结。
“关于这件事，我跟你道歉。”到了现在，他对她的眼泪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她一哭他的语气就软下来，根本不由自主，“你觉得我怎么才能弥补你，能让你忘记我骗过你这件事，只要你要求，我都愿意补偿。”
她还是哭个不停，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是，你就不要再找给我送吃的，又替我写作业什么的，真的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做这些，也不能当你男朋友，你以后好好地生活，我们还是同学，好吗？”
他低头看着她，看见她眼角溢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划过侧脸圆润的线条，然后随寒风悠悠落在地上，似乎能在心里敲出滴答一声。
“我做不到。”王春暖还是这么一句。
江豪一股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翻上来，抓着她的手腕恨不得把这个固执的女生给捏碎了。
她怎么就这么犟！非得把事情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你就非得缠着我！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松开她的手腕怒问。
“我说了，我要追你，你既然没答应，我就要继续。”她抬起头来擦眼泪，手腕被江豪捏出一圈红，看得江豪心里难受极了，“我跟你不可能只是同学。”
“你……”江豪气结，想了想才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不可能的。如你所说，我骗过你，还把你搞得这么伤心，我们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王春暖却只红着眼道：“我觉得可以。”
江豪被气得够呛，半晌只能抛出一句说烂了的话：“我对你没感觉！”
王春暖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事情似乎又转到了开始，她拼命地追，他不断地拒绝。再来一圈谁受的了？江豪在心底骂娘，这个王春暖真是他的克星。两个人站了一会没话说，王春暖又要去捡那个撒掉的饭盒。江豪现在一看她低头心口就堵得慌，走上去两步拦住她。
“不准捡。”
王春暖看着他，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刚才一场痛哭令她看上去虚弱不少，但是站在冬夜的雪地里，又是那么地楚楚可怜。
“你也不是我男朋友，我捡不捡你管不着。”
她又固执地要去捡，江豪又往左一步挡住她。她绕过他往旁边走，江豪就抬腿挡住她，结果王春暖精神恍惚根本没看到，一下就被他绊倒在地。
她摔在雪地里，江豪更是吓了一跳，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去扶她，结果手才伸出去一半，从网吧门口飞跑过来一道灰色的身影。
郭黎皱着眉小心地把王春暖半扶起来，他那满脸的心疼令江豪没来由地不快。可郭黎这一扶反倒令王春暖以为江豪是故意绊倒她的，她刚刚止住的眼泪立刻又盈盈地泛出眼眶。
“我就是不会放弃，随你怎么样。”王春暖推开郭黎的手，半坐在雪地里仰头看着江豪，“我说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江豪被她的一句句扬言气得火逆，但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拿她没办法，可如果今天不解决这件事，后面要怎么办？由着她跟之前一样插手他的生活？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弃？”江豪收起心头的情绪，解开衣服的领口，寒风的侵袭冷却了头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王春暖没有理他，江豪弯下身抓着她的肩膀，厉声质问：“你说啊！你非逼得我不能安生吗？！”
王春暖回头看他，委屈道：“我哪有逼你？”
江豪怒声：“你这还不叫逼我？干脆我直接把骗你的事情告诉陈斌，再散播得全校都知道，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王春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伤心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要是告诉别人，对你也不好啊！”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逼得我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到时候全校师生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就开心了？！”他步步紧逼，王春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淌眼泪。
“江豪！”他的逼问令郭黎十分看不过去，“你干嘛要这么说！”
“跟你没关系！你别插嘴！”江豪头也不抬，只看着王春暖。她侧过视线不看他，支撑着胳膊想站起来，江豪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这么几下折腾，王春暖又濒临崩溃，回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先让我起来。”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愿意说。”
“我真的不知道。”王春暖去掰他放在肩膀上的手，发现根本掰不动，她绝望之下差点又泪崩了，“干脆你打我一顿得了。”
“……什么？”江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问我怎么才能放弃你，你打我一顿好了。”王春暖哭着拉他的胳膊，把他的手往自己脸上带，“来啊，你往我脸上打啊，你打我一顿，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
江豪被她的话惊得语塞，半天动不了手。王春暖却呜呜地拉着他的胳膊使劲，自然是拉不动江豪，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逼我？”
江豪还按着王春暖不让她起身，站在旁边的郭黎总算看不下去，刚要动手把江豪给拉开，身后一个人却先把他给拉到了一旁。郭黎回头，发现是叶逸。
“你干什么？”郭黎不爽地问。
“人家小两口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不准过去了。”郭黎没有说话，沉默着咬了咬唇，兀自不动了。
稳住了这边，叶逸回头又看见许凡正靠着石柱发呆。
“怎么了？”叶逸走过去拍了拍他。
许凡却只是远远地看着江豪跟王春暖，摸着下巴皱眉叹气：“你说这现在的女生，是不是都流行找打这一套啊？”
“什么？”叶逸表示没听懂。
许凡道：“这不跟梁敏上回一样吗？”
“……什么？”贺翔宇双手插兜站在台阶上，听到这句也皱眉问了一声。
许凡用下巴指了指远处两个人，头也不回地道：“之前梁敏不是拉着你让你打她，现在这个王春暖又拉着江豪让江豪打她，我看最近这女生是不是都流行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叶逸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许凡，贺翔宇的瞳孔猛然缩了一下，也慢慢转过头看向他。许凡后知后觉，转回视线的时候发现两个人都盯着他看，他一下讪讪起来：“干……干嘛啊……干嘛这么看着我？”
贺翔宇却没说话，只是用莫名的目光盯着许凡看。他的眼神莫测高深，看得许凡后背发毛。就在他要问对方怎么回事时，贺翔宇却收回视线摆了摆手。
“回去了。”贺翔宇拉好衣服拉链，直接走进了大雪里，往拐角大街处走去。
许凡不明所以，还伸着手问他：“哎，你不跟江豪说一声了？”
贺翔宇压根没理他，径自离开了。
“怎么回事啊？”许凡嘟囔着回过头来，叶逸正看着他不断地摇头。
许凡更郁闷了：“你们这一个二个都什么眼神啊，怪瘆人的……”
话说回来，江豪又怎么可能动手呢。
且不说他本来就不会打女生，何况眼前这个人又是王春暖。她现在就是摔个跤他都会心生愧疚，动手打她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他虽然伤害过她，到底不是个混蛋，哪有人对自己好，自己还挥拳相向的。
于是他只能在她的眼泪里慢慢松开了手，王春暖咬着下唇忍住眼泪，清水汪汪的眼睛兔子一样看着他，可怜极了。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的。”她哭着对他道，竟然是这么一句嚣张的威胁。江豪实在是哭笑不得，表情看上去铁青冷酷，实际心里跟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
要拿她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他松了手，王春暖就撑着手脚，慢慢爬起身来。她总算放弃去捡那个饭盒，在江豪莫测不明的视线里拍了拍身上的雪。大雪天里，又是哭又是喊的，这会儿她已是累极，她拢了拢衣服，把方才争执中掉地的书包背起来，垂着头缩着手，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江豪没有看她。
她转身慢慢走远，他惆怅地扶住了额头。本来想在今晚结束的事情，意料之外地没有结束。折腾得两个人都筋疲力尽，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天色黎黑，黑白分明的世界里，王春暖背着书包，在纷白大雪中越走越远。江豪仰头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踱步走回网吧门口。在这场沉默的寒风里，郭黎却突然向着王春暖的方向追去。
“哎哎，你干什么啊？”许凡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郭黎问。
郭黎回过头来，表情阴沉，看上去有些愠怒：“去送送她啊！这都晚上十点了，天这么黑，她一个女生，路上出事怎么办？”
许凡却没放他走，倒是回过头来看了看江豪，看到江豪垂着视线眨了眨眼，算是答应了。郭黎这才挣开了许凡的手，三两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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