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十四）
众人散尽，王春暖慢慢踱步走到了江豪身前。
江豪把篮球压在手下，侧着头不看她，王春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他。
“呶。”她说。
江豪回过头来，慢慢抬起头看她，只见冷风残照里，她穿着青色的薄绒上衣，迎面映着夕阳的光辉，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美得淡然温和。
“什么啊？”他压下目光问，很自然地抬手接过，王春暖的指尖冰凉，在他手心细细地划过一道，异样地令他心尖一颤。
他把糖捏在手里，王春暖就站在他身前倾身问他，温言细语：“你教我打球吗？”
她亮闪闪的眸子瞬刻不错地盯着他，看得江豪心腹空了一片，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温着声问：“你学这个干什么，你又不适合打球。”
王春暖眨巴眼睛：“是叶逸说我可以学的。”她顿了顿道，“我刚才还投篮了。”
江豪咬牙：“你信他胡说，压根不是那么打的。”
“那你教我嘛。”她尾音颤颤地道。
这一道似娇似笑的声线勾得江豪彻底投降。他咽了咽嗓子，默然无声地站起来，拿着球往篮板下走去，王春暖连忙跟上去。
“这么拿球。”江豪站定后拿着球跟她比划，然后把篮球转交到她手里。
王春暖接过来，细细的十指却紧贴在篮球上，江豪看得皱眉，对她道：“用指尖拿球，手掌不要贴在上面。”
“是这样吗？”
“那是这样？”
……
她怎么都比不对，江豪只好去拉她的指节。指尖相碰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眸中璀璨似有灼灼光华。两个人离得太近，江豪也愣了一下，王春暖连忙低下头，耳畔目力可见地红了一片。
江豪的心也不由得狂跳起来。
他松了手，走到她身后道：“腿稍微弯一下……”
王春暖跟着照做。
“然后对准篮框。”
王春暖问：“怎么对准？”
江豪禀着呼吸把头靠近她耳畔，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往上……再往上……”他一字一句地道，目光却落在她小巧的耳边一片晕红上，呼吸停滞般挪不开视线。
王春暖也紧张得半死，磕磕绊绊地问：“就这么……投出去吗？”这么个姿势，她几乎是背贴在他身前，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丝缕缠绕般将她裹挟其中。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下，按照他的指示抬手，却发现手臂僵硬得很。
“别这么紧张。”江豪眼神幽暗地回过神来，也发现了她的僵硬，于是抬手将她的手臂拖高，几乎将她半抱进怀里。
王春暖抖得厉害，咬牙镇定道：“我感觉投不进去。”
“投得进。”江豪波澜不惊地说，他伸直了手臂，贴着王春暖的手背握住篮球，她冰凉的温度立刻顺着掌心传过来，两个人都过电般颤了一下。
江豪深切而缓慢地呼气，气息就打在她耳边。那股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如此贴近，王春暖脸颊烧红一片，头脑昏沉地听他在耳边低声喃喃：“好……就这么投出去……你可以稍微跳一下，别跳得太高，也不要太低……”
他松开手，虚虚地将她环抱在怀里，王春暖强自镇定，依他的话轻跳了一下，将手里的篮球顺势抛出。
江豪只看见她柔软光泽的短发在他眼前晃动，她像只兔子一样在他怀里蹦了一下，那短短的发尾刚好从耳后落下，半遮住她的耳朵，挡住一片烫开的红晕，只留下白生细嫩的耳垂。
砰——球进了。
江豪的心彻底空了。
“进了！”王春暖兀自惊喜，压根不知道身后江豪的眼神几变。
“我还不赖嘛。”她说，回过头来看江豪。
他放手收回视线，低下头点了点头，压下眼底的波澜起伏：“嗯。”
冬日傍晚，天色眨眼间就全黑了。
学校附近的甜品店里，灯光明亮。桌上已经大杯小杯放了许多空盘，叶逸又点了一个布丁，服务员很热情地赠送了他一杯橙汁，叶逸心情大好，拿起吸管刚要喝，听见门口响了一下。
他抬起头，果然是江豪。然而脸上的笑还没扯开，江豪就把篮球砸了过来。叶逸大惊，条件反射地跳开，篮球稳稳地砸进沙发里，然后滚到了桌子底下。
“你在这闹什么脾气呢！”叶逸没好气，要不是自己心情好，差点踹他一脚。
江豪坐进叶逸对面的沙发里，拿过那杯橙汁，咣咣一饮而尽，抬头瞪他：“你他妈下回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
叶逸才不当他一回事，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杯橙汁，扭头坐在江豪对面：“行了，人家都替你挨打了，教个篮球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豪皱了皱眉，又抢了叶逸的布丁吃，边吃边漫不经心地问：“其他人呢？”
叶逸没办法，索性不吃了，舔了舔勺子扔到一边：“贺翔宇自己回去了，郭黎，额，我让他回去了。剩下几个人我给了钱，去平阳路上开的体育馆了。”
江豪垂着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叶逸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喜欢她就赶紧在一起啊。”
江豪听了却沉默了，半晌又低着声音嘟囔了一句：“……谁说我喜欢她了？”
“我靠……”叶逸无语了，“王春暖都比你干脆多了。你他妈知道你现在看她什么眼神吗？”
“什么眼神？”
“想上她的眼神！”
“你他妈扯淡！”江豪反嘴骂道，“我就是单纯看看她。”
叶逸摊着手一脸无辜：“你看。”
江豪无话可说，低下头又开始吃布丁。
叶逸接着道：“你小子眼睛都长在她身上了你知道吗？”
“胡说八道。”
叶逸失笑：“我胡说？我刚才教她打球的时候，你知道你那个脸色有多难看？王春暖一看你，你他妈就跟换脸一样，不是我说，郭莹都能看出来你喜欢她！”
江豪被说得额角抽搐，放下勺子看叶逸，有点赧然：“……有那么明显吗？”
叶逸拍桌子：“你他妈问我呢？要不要我给你录个视频？”
江豪摆了摆手：“算了，我没脸看。”不怪别人看出，他的确是喜欢她。只要她一出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她，压根就没法控制。他又不是白痴，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对自己承认罢了。
服务员又端上来一杯橙汁，叶逸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别再浪费时间了，王春暖追了你多久？你还让人等着啊？”
江豪不说话，把布丁吃完，盘子推到一边，仰头惆怅地出了一口气。
叶逸接着道：“别想那么多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假如说你现在拒绝她，你能保证你心里就放得下？”
江豪仿佛生无可恋地看着半空，嘴里毫无意义地喃喃：“有什么放不下的。”只不过是心里难受罢了。
叶逸道：“那你就把她让给郭黎好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豪瞬间回神，低头骂道：“我草你他妈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你看你又不愿意。”
江豪犹豫半天道：“……反正不能是郭黎。”
“你真是……我服。”叶逸无语了，看着江豪一脸愁闷又道，“那就退一步说好了，就算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了，你们又能走多远呢，下学期期末就分班了，你能跟她分在一个班吗？高二结束很快就高三了，高考结束以后她还会留在尧市吗？就算你们在一起了，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屈指可数，你真准备把剩下这点时间都浪费在跟她置气上啊？”
江豪：……
那天晚上回去，江豪一直在想叶逸的话。天人交战了许久，他最终也没能下定决心，脑子里反复的是叶逸的最后一番话。
“说什么狗屁，如果决定了，肯定要一直在一起啊。”一室黑暗中，江豪翻了个身，这样对自己道。
他睁开眼，脑海里开始浮现白天教王春暖打球的一幕幕，他想起她纤细的指节覆在自己掌心的感觉，她耳边飘起的那一抹鲜艳的红，是那样的真实美好。
如果真的放开她，他真的做得到吗？
单是想象一下她走在别人身边的样子，他的心脏就开始抽疼起来。
江豪知道，他做不到。
哪怕这是一条死路，他知道他也做不到。
既然江豪人已经回来了，王春暖还是照例爬起来给他做了早点。期末考试近在咫尺，她就简单地做了个三明治，配上一盒熬好的白粥。
出门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冬雨寒人，她又走得早，撑着伞到青花小区时，她冻得手冰凉。指尖僵硬地把袋子往江豪家门上挂的时候，弄出了声响。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道门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王春暖怔愣在原地，睁眼看着推开门的江豪。他穿着黑色的长袖衫，灰色的睡裤，脚上还是拖鞋。他左手抓着门把手，背着明亮的室内灯光看着她。
“要进来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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