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二十八)
那个夏天到最热的时候,天气沉闷又湿热,蝉鸣声在绿荫里响个不停,躁动的声音里孕育着暴风雨的前奏。
在王春暖的殷切辅导下,期末考试如期而至,紧锣密鼓的三日过去后,众人都歇了一口气,学习分队总算如许凡的意愿解散了,考完试的那天他差点没跪下来感谢上苍。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后,王春暖从第一考场跑到江豪所在的倒数第二个考场,贺翔宇等人也很光荣地属于同一个考场。王春暖把广播室的邀请函递出去,那是温以宁设计的封面,王春暖签写的邀请字迹,由于夏冰同学退出了学校广播室,她们两个只能开始负责设计这种事情。
“这是什么?”叶逸拿着花体英文的邀请函,正反看看念出声来,“高二年级校庆晚会?”
贺翔宇皱了皱眉头。
许凡听到学习比谁都头疼,听到玩比谁都勤快,扑过来抢了一张邀请券问:“什么晚会?联谊吗?”
王春暖噗嗤一下笑了,她解释道:“不是,是普通的联欢会,就是一些同学在台上表演节目,其他人作为观众,在下面喝个彩。”
“哦——”许凡有点犹豫,看了一下接着问,“都有什么节目啊?”
叶逸凑过来,把六张邀请函都接回来,笑眯眯地道:“去去,我们都去。”王春暖都这么说了,他们不能不捧场,再说,联欢会那天他们本来就要来学校,一是拿本学期的成绩单,二是查看下学期的分班情况。
江豪知道她前阵子挺忙的,以为是期末考试的原因,没想到她还负责了联欢会,他问道:“那你这几天都要忙着彩排了?”
王春暖点点头:“嗯。时间也没有几天了,邀请函都送出去了,到时候不仅高二的同学会来,高一一些老师同学也会来的。但是好几个节目还没敲定下来,场地和设施也都没沟通好。”
江豪听后就不太乐意,他本来以为两人可以趁着这几天约会,刚考完试大家都放松下来,正是联络感情的好时机。但他看王春暖似乎很热衷搞这个会,说起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想想也就作罢了。
秦抑扬说:“高三分班以后,大家可能就不在一起了,不趁着这时候聚一聚,以后只怕就没机会了。”他对王春暖点点头,“好,到时候一定捧场。”
王春暖负责排练节目的那几天,江豪每天都来学校接她。他们借了学校的一间教室排练,天气很热,王春暖穿着短袖短裤,袖子还往上挽着,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地吹着,她还热得满头汗。就是这样,王春暖在这件事上也很热情。
江豪过来的时候,她对着他笑了笑,笑得很开心,江豪也对她点了点头。
排练节目的人倒是不少,随着时间过去,陆陆续续来得更多,有跳舞的朗诵的唱歌的演小品的。大家倒是都热得不行,江豪就买了一箱雪糕送过来,说是给大家降温。
人群里不少是认识江豪的,一边咬雪糕一边凑过来笑道:“给我们降温是假,给女朋友降温是真吧。”
江豪笑了笑,也不言语。王春暖瞪了那男生一眼,问他:“你的小品台词记住了吗,还在这贫嘴。”
那男生笑道:“是是,大姐头,我没背过台词,我不配吃冰淇淋,你可怜可怜我?”
他嬉皮笑脸的惹笑了旁边的人,众人都拿他好玩,到他排练小品的时候,下面一直起哄,闹得他根本演不下去。众人笑作一团,王春暖也看得乐不可支,江豪站在她身边,她牵住他的手一边笑:“他可真是个谐星。”
江豪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掌心微微发热。
后来几天他们把排练的地方换到了一间空调房,江豪不方便总去,只是有时候过去慰问一下。节目里有一个男生演唱《菊花台》,到高音部分他总是唱不上去,试了几遍都不管用。到了演出前一天,众人给他想出个好办法,这个办法应用了热胀冷缩的原理,让他在唱歌之前吃点冰块,喝点冰水,那个男生果不其然,完美地唱出了高音。
联欢会那天很快就到了。上午大家各自去班级里领成绩单,查看分班情况,联欢会安排在晚上六点,地点在大礼堂。下午这段时间王春暖打算用来排练,因此中午就在江豪的公寓里休息了一觉。
江豪去看了分班的情况,跟他预料到一样,他跟贺翔宇等人因为成绩水平不相上下,全都分在了高三六班。而王春暖因为成绩优异,总评年级第一的成绩分到了高三一班。
江豪看到分班展示的时候,就很不高兴。这意味着她将跟自己不在同一个班,她日常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会再知道。两个人会不会如叶逸所说的那样,渐行渐远呢。
江豪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他就愈加珍惜这段时间。
王春暖在江豪家的沙发上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屋子里有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客厅的窗帘大开着,午后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屋子里开着空调,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江豪不在客厅,王春暖看着这个不小的公寓,从玄关到卧室的布置,现在的她比谁都清楚。
在这里她照顾过醉酒的江豪,给他煮过粥做过饭。她在这里见证了他糟糕的家庭关系,跟江豪的家人有了短暂的接触。她想起两个人在这里一起写作业,到了傍晚街上的灯光就流淌进来。后来她看到了他身上的疤痕,他们吵架,最后又在这里和好。
白日静谧,一切都好像寂静流淌的河水,无声无息。但河水的流泻又是谁都无法阻挡的,它若有奔流入江的想法,谁又能把它蓄在一处呢。
王春暖爬起来,看到桌上放着那盆水仙花,她拨了拨水仙花的叶子,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站起身来。
同学们三点来进行最后的彩排,她得过去看着。主持人是温以宁和另一个高一的男生,王春暖跟楚舒月几个人都负责后台。
王春暖突然生出些不舍的心情,她站起身去卧室里找江豪,江豪人却不在里面,卧室旁边的书桌台灯打开着,桌上放着她借给他的那本基督山伯爵。王春暖翻了一下,发现厚厚的一本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末页夹着她的书签。
“江豪?”王春暖把书收起来,放进自己的包里。
江豪在洗手间应了一声,王春暖走过去,隔着门问他能不能进去,江豪就把门推开了。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湿着头发像是刚刚洗过,毛巾搭在脖子上,看上去很是干净清爽。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王春暖也没说话,她的脸色平静,被他看着也毫不慌张。
江豪别过了视线,他把毛巾放在头顶开始擦头发:“准备走了啊?我陪你一起去。”
王春暖点点头:“好啊。”她说,“我怕一会排练起来吃不上饭,我们到楼下先去吃饭吧。”
江豪答应了。他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把吹风机突然关掉说:“哦对了,你给我的那本书我看完了。”
王春暖靠着墙棱,听后笑了笑:“好看吗?这是一个大圆满的结局。”
江豪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没说话,过了一会他又看了她一眼,她脸上仍旧充满了温暖的笑容。江豪只好放下吹风机,沉默了一会说:“还行吧,伯爵把夫人娶回家,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有点像童话故事。”
王春暖笑着道:“这是你自己挑的书,你又没跟我说不喜欢看童话故事。”
江豪没再说话,他把头发梳了一下,转过身来搂着她的肩道:“走吧,我们下楼去吃饭。”
两人在一个餐馆吃了饭已经将近三点半了,王春暖急着赶去了大礼堂。他们到后台的时候,楚舒月、常卓和程羽已经到了,几个人调试了音响,又开始安排演员熟悉场地。人员都到齐后,所有人把节目精简地过了一遍,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位唱“菊花台”男生——
由于昨天吊嗓子吊得太久,他的声音彻底哑了,现在别说唱高音了,连低音都唱不好了。
时间已经是四点半了,五点多观众就开始入场了,众人急得如坐针毡。程羽说不行就取消这个节目,常卓却说节目单已经交上去了,这时候再改不合适。
“而且删掉这个节目,时长就不对了,”常卓说,“这首歌连唱带改词有五分钟呢,这五分钟拿什么凑?”
楚舒月说要不把主持人的串场加一点,常卓觉得还是不好:“主持人串场加一两分钟还可以,加五分钟那都成诗朗诵了,底下都得要起哄了。”
程羽一脸懵:“那怎么办?”
常卓想了想,大义凛然地道:“只能我上去撑场面了。”
“……啊?”程羽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贺翔宇几人走到后台的时候都皱着眉,秦抑扬一进来就嚷嚷:“这谁在唱歌啊,唱得这么难听。”
正好常卓从台上退下来,程羽拉着他不让他再上场,常卓还自我感觉良好,说要不然换一首,刚才唱的不是他的拿手曲目,换一个他熟悉的,肯定唱得更好。程羽无法,眼睁睁看着常卓又走上前去,选了另一首接着唱。
后台乱糟糟的,叶逸问王春暖怎么回事,楚舒月就把节目删减的事情说了出来,叶逸一听就笑起来,说:“这还不简单,把江豪推上去唱一首不就完了,他唱歌拿手。”
他话还没说完,江豪就给了他一拳,不满意地道:“瞎出什么馊主意呢!”
许凡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在那边起哄,大家又闹起来。
江豪看了王春暖一眼,她却看着前台的幕布,呆呆地在发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叶逸把江豪拉到一边说:“不是李小雅在后面一直催我,我才不操心呢。你趁这个机会,唱首歌送给王春暖,她心情一好,你跟夏冰那些破事她就不计较了。”
江豪听了就骂:“你能不能不要提她的名字?”他说的是夏冰,自从那天跟她谈过之后,这个人仿佛就从他生命里消失了。虽然知道他们还在同一个班,但是他再也没注意过她,好像再也没碰见过一样。
叶逸说:“你看王春暖那样子,那是正常女生的样子吗?你要不管,等高三分班了,你俩白天晚上见不到,不分手才怪。”
这话说到江豪心坎里去了,他想了一下,慢吞吞地问:“那怎么办?”
“所以说啊!”叶逸拍了一下大腿说,“赶紧把矛盾解开,然后假期好好巩固一下,你们两个还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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