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拥着新人进了堂室,桌上摆着香柱红蜡,供着三畜酒礼及各色果子煎堆。

    文均穿着一身龙胆蓝的吉服,不是很合他的年纪,但是很合他的身份。此刻他脸上带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在右侧坐着,仿佛对这段姻缘非常乐观其成。

    新人冲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拜了天地,一旁便递过了茶托,景郅端起杯盏,颔首半跪,单独向文均敬茶,尊了一声“大哥”,尽管他要年长文均几岁,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文均稳稳地接了过去,嘴唇略碰了碰茶水,便放下了。拿起一串红石榴籽形的红玛瑙手串,并银锭若干递给景郅,“乖。”

    仪式结束,庭院已设好了宴席。专门请来做喜宴的几位老师傅小伙计与张婶儿在厨房忙进忙出,一道道美食热腾腾摆上了桌子,满院飘香。

    怀瑾酒量一般,开席没多久就晕晕乎乎,晕头转向。好在有蓬英几个好友陪着,酒席间敬酒寒暄,没有失了礼数。怀瑾一向嫌弃宴席间的酒肉味儿,闻多了就腻,且觉得俗不可耐,但今日却觉得这味道才是人间烟火气,此刻满心欢喜,瞧着每个人的脸都觉得可亲可爱。客人灌她酒,她也都笑嘻嘻地饮下,几个好友想着今天是她好日子,完全喝醉了不妥,替她挡下了不少,一个个脸颊艳红。

    李叔在酒席间穿梭忙碌,听候东家和宾客差遣;望秋前后院来回巡查,以防忙中失窃;元冬扶着新嫁郎回了新房,便留在后院,以防几位爷有什么需要。

    婚丧嫁娶,满月周岁,这些大的仪式一向是不叫男主人出面操持的。文均受过侧室敬茶,便也起身退下,回了后院。褪去厚重的吉服,里衣已经半湿了。

    元冬赶进来伺候:“爷怕热,我再去取些冰块来,放在屋里解暑吧。”

    “罢了,今日酒席上怕是也要用不少碎冰来做冷汤。冰已是不多了,现如今也不似往常那般热,我略坐坐,汗就下去了。”想了想,又道,“你们二爷折腾这一天,怕是又热又渴了,你去叫张婶做碗冰镇酸梅汤,我记得他是爱吃的。且慢,再拣些小菜一并送去吧”

    元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二爷就是刚嫁进来的景郅。心想,大爷如此贤良淑德一个人,实在难得。

    喜宴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

    景郅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听见声响忙重新戴上面纱,回到床边坐下。怀瑾在门前立了会儿,才推门进来,心里既欣悦又紧张。景郅眉眼弯弯,满是笑意,并不言语。两人彼此凝视了一会儿,景郅方开口,“快揭了面纱吧。”

    怀瑾脚底发飘,喉头发痒,几步踱至床前,没有急着去揭面纱,而是忍不住去抚摸他的眉眼和头发,手指隔着面纱摩挲着他的鼻梁脸颊和嘴唇,感到景郅的双唇隔着面纱轻轻含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怀瑾心底一颤,之前的紧张化为汹涌的渴望。

    景郅闭上眼睛,脸颊在她手心安静地蹭了蹭,耳朵碰到了怀瑾的手指,怀瑾顺势揭下了景郅的面纱。景郅一向俊美,如今盛妆坐在红烛下,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怀瑾少见的寡言,景郅却读懂她心底的浓情蜜意,于是并不多言,起身斟了合卺酒,与怀瑾交臂饮下。

    饮过合卺酒,景郅又另端起一壶酒,到了一杯。

    “这个是什么酒?什么说法?”怀瑾问道。

    景郅端起酒,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说:“没有什么说法,是我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好。。。。。。我和言玉,从没有过。”

    怀瑾取下他手上的酒,钻进他怀里,顺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呢喃道,“我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何须在乎第一次是否完美。”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他们身上,景郅只觉得月色迷人,他的爱人更是动人,还没入睡,却好似已入朦胧柔软的梦境。他温柔地回吻着自己的爱人,一切都那么美好而自然。

    此处省略不便展开描写但你我心知肚明的两千字。

    只道一夜郎情妾意。

    天色将蒙蒙亮,怀瑾感觉自己还没入睡过久,身边的爱人已经准备起身更衣了。怀瑾睡意朦胧地拉着景郅,钻进他怀里蹭了蹭,“才睡下没多久,多睡会儿。”

    景郅顺从地躺回去,抚摸着怀瑾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天要亮了呢,你只管接着睡,我先起床去大哥房里一趟。”

    “唔。。。。。。”怀瑾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显然仍在梦里,没有听清。景郅的怀抱好舒服,她从未睡得这么深沉。

    又享受了片刻静谧,景郅轻轻抽回胳膊,离开了柔软的床榻,快速挽了头发换了衣服,便出了房。

    因为之前在这里小住过一些时日,景郅对家里的布局已经非常清楚,径直去了厨房,在外面打好水。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托着漱口水,去了文均的房间。

    “大哥,起了吗?”景郅在窗外轻声唤了一句。

    文均正在床上迷迷糊糊发呆,听到景郅的声音,猛地坐起身,清醒过来,想到按照规矩,侧室的确是要来伺候自己梳洗的。文均心里有几分不习惯,但是也不想失了体统。

    “大哥?”窗外又唤了一声。

    “进来吧。”文均清了清嗓子。

    景郅拧了帕子递给文均,又端着漱口水和清盐在一旁候着,文均强装镇定擦了擦脸,漱了口,景郅已端了唾壶在一旁候着。

    景郅拿起梳子给文均梳头,安静又从容,文均心想,“他怎么能这么冷静又熟练,不别扭吗?”

    景郅一边梳头,一边望向镜子,见文均眼下青黑一片,便知他没有睡好,但想想缘故,又不便开口关心,于是低下头只当没看见。

    “大哥早上习惯吃什么?我下厨去做吧?”

    “你费心了,张婶会做的。昨天劳累了一天,你只管去休息吧。”

    “嗯。”

    。。。。。。

    “昨天谢谢大哥送来的酒菜,坐了那么久,我的确是饿坏了。酸梅汤也非常好喝,谢谢大哥费心。”景郅真诚地道谢。

    “都是一家人。”文均冲着镜子笑了笑。

    怀瑾醒来见景郅不在身旁了,一阵失落,但想到有的是时间共处,又开心起来。不久景郅便另取了水回来,两人甜甜蜜蜜一起梳洗。

    整个白天,怀瑾都呆在景郅的房间,两个人一起打理窗台上的花草,又去整理衣橱里的衣服,怀瑾抱了一堆自己的衣服过来,要景郅给她留个空间,景郅只放了几件寝衣进去便制止了她,“难道你还天天在我房间住吗?”

    怀瑾愣了愣,她因为刚成亲,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他们”共同的房间,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他”的房间。看着床上的衣物,有点儿失落,于是趴在床上,脸埋进了衣物间,不说话。

    景郅明白她的心意,他当然也希望妻主只属于自己,但那对文均不公平,尤其是文均待他们兄弟不薄。景郅侧坐在床边,推了推怀瑾,见她不动,便跟着趴在她身边,理理她颈后的头发,“怎么,你还委屈上了?美着吧你。”

    怀瑾没有抬头,只悄悄攥了景郅的手,轻声说:“对不住,不能给你同样的爱。”

    景郅抵住她的额头,“我知道呀,成亲前你就问过我,我同意的呀。世界这么安排,你我都没有办法,何况你和文均兄都是很好的人,能和你们成为家人,我非常满足和幸福,不敢期待更多了。”

    怀瑾侧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轻轻叹口气。

    入夜,怀瑾犹豫是回自己房间,还是去看看文均,还是继续陪着景郅,还没有等她内心挣扎完毕,景郅已经抱起枕被,准备出去。

    “你干什么?白天不晒,晚上晒呀?”怀瑾一脸不解。

    “我去大哥房里晒。”景郅敲了敲她额头,“还没睡呢,就糊涂了?”没等怀瑾反应过来,景郅已经离开了房间。

    怀瑾这才想起来,按这里的习俗,侧室刚入门的一个月,除了洞房花烛那晚,都要在正房屋里伺候。既是给侧室一个下马威,警戒他不要忘了自己身份,也是提醒做妻主的,不要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怀瑾坐在床边愣了会儿,还是决定就在景郅的房间睡下,抱了昨晚的被子,嗅着上面残存的味道,慢慢睡了过去。

    文均这边,可就没什么睡意了。

    他本来就不习惯和他人同寝,何况还是个不算太熟悉的男人,那个人还打了地铺睡在床前的地上,虽然态度很谦卑恭敬,但是他好不习惯,连咳嗽都不太好意思。

    怎么回事儿呀,文均,你可是正夫,你不自在什么,拿出你正室的气度来!文均暗暗给自己鼓劲儿。然而没什么用。

    越是忍着,就越是喉咙痒,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景郅轻轻坐了起来,“要喝点儿水吗,大哥?”

    喝了水,夜里又要上厕所,我怕黑,文均想着,但是拒绝又显得露怯,于是故作平静地说,“也好。”

    文均从未觉得一夜又这么长,仿佛过了很久,但窗外的月亮又告诉他,没有哦,连一个时辰都没过去呢。

    终于景郅的呼吸听起来像是已经睡熟了,文均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准备吃点儿糖糕放松下好入眠,刚取出一块儿啃了两口,就听见黑暗中传来景郅的声音,“大哥,你在吃什么?分我一点儿。”

    文均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糖糕被手指捏碎了,碎渣掉了一床,“你不是睡了吗?”“闻见糖糕的味儿又饿醒了。”景郅坦然地回答。

    文均给他逗笑了,于是从暗格里取了自己藏的各色糕点,两人躺在景郅的地铺上,把各色糕点以及冷茶铺在四周,在黑暗中痛快地享用着,像两只掉进米仓的老鼠,又是吃,又是喝,后面渐渐完全放松下来,两人居然聊起天来,从婚礼那天的晕头转向,慢慢聊到了幼年时庙会上的见闻。等到吃到喝足时,睡意也涌了上来。

    景郅起身把床上的食物残渣清扫了一番,轻轻将文均抱上了床,自己仍在地铺上躺下,睡意慢慢袭来。

    黑暗中,一只冷冰冰的手突然搭在景郅胳膊上,把他吓得一激灵。

    “景郅呀,陪我上厕所吧。”文均蹲在一旁乖桑桑地问。

    那天晚上,巡夜的望秋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二爷打着呵欠站在厕所外面,里面传来大爷的声音:“景郅,你还在吗?”“嗯嗯,呵——哈——,在呢。”

    感情已经好到一起上厕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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