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要做什么大事,原来是躲在家里当酒鬼。”
应雾瞥他一眼,转身去酒柜又拿了一瓶酒,仰头灌了起来。
“看看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应雾,你在逃避什么,林桑的死,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竟然如此冷血。”
“是,我自私冷漠,我像你一样恶心,”应雾冷笑,“满意了吗,现在,可以滚了吗?”
“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
应雾打开门,“滚吧。”
应雄按住门,“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非要为她和我一直闹?在媒体面前都闹过好几次了,也该消气了,嗯?”
应雾冷笑,“垃圾,你迟早下地狱。”
“是,”应雄笑了起来,“我罪孽深重,但就算我下地狱,你母亲也会陪着我,她手里的血,不比我少。”
应雾情绪激动起来,“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你把她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应雄笑了一声,并不生气她的指责,“没有谁逼迫过她,她有很多收手的机会,走到今天,是她自己贪心不足。”
“闭嘴!滚出去!”
“你和我置气,我纵着你,但什么能查,什么不能查,你心里清楚,这条船上的,远不止我一个。况且你查到了证据又怎样?你敢交出去吗?交出去,你又能交给谁?那些东西牵连到的,远不止我和你母亲,苏家也是跑不了的,”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在应雾发疯的前一刻松开手,“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记得回来,她很想你。”
云上天。
苏美月生日宴上,人流如梭,觥筹交错。
她包下了云上天最高的六层楼,才安置下前来的客人。
“苏总真是越来越年轻,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也传授传授我们。”
“有情饮水饱,苏总和应市长十几年了还恩爱如初,心里甜蜜,人当然年轻了!”
苏美月听着他们的奉承,脸上也带了些得意之色,她嘴上客气着,余光瞥见女儿的身影,急忙道,“各位,先失陪一下。”
应雾见她走过来,勉强笑了笑,“妈,生日快乐。”
苏美月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眉开眼笑,“乖女儿,终于舍得回来了,苏辰呢?老苏都来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在那边和人打招呼,妈,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美月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的笑容淡下来,“小雾,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妈妈不想听那些扫兴的话。”
应雾闭了闭眼,“妈,你魔怔了。”她压低声音,“沾血的钱,你不怕遭报应!”
“小雾!”苏美月深吸一口气。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准备了礼物,却没有拿出来,立刻转身离开了。
苏美月叹口气,转脸又笑着和宾客谈笑。
应雾走出云上天,苏辰还没出来,她坐在台阶上,回望着高楼里的衣冠楚楚的人们,只觉得仿佛群魔乱舞。
苏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在她身边静静坐下。
应雾疲惫地抬头,“苏辰,如果有一天我犯了法,你会送我去监狱吗?”
苏辰转头看着她,“我不会看你一错再错。”
“如果我会死呢?”
“我不知道,”苏辰安静地凝望她,“但人不应该一直错下去,对不对?”
应雾凝视着他,她浑浑噩噩,太久没有关注过他了,这个不着调的男孩,好似一夜间变了,她的心沉下去,“你知道了?”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些年,我多少都能感觉到,同样的官职,我们家总比别人家富,但我没放在心上,直到那天我路过书房,听见他们谈话。”
应雾语气颤抖,“可他们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也要断了别人的生路?”苏辰平静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他们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天,应雾去林桑的墓地,她穿的艳丽显眼,并不适合墓园,也没有带花,只是在墓地前站了一会儿。
“……等事情了了,再和你赔罪。”
晚上,她和苏辰去云上天,意外碰上了林清韶兄妹。
灯光昏暗,他们只看见林菀的脸色很不好看,林清韶则是冷着脸,似乎在吵架,两人声音不高,他们也听不清。
她进了包厢,才坐下,又听见旁边几个姑娘议论。
“那兄妹俩又闹起来了?”
“可不是,天天都闹,诶,那个男人也怪,每天过来点一堆人,什么吵唱什么,姐妹们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自己就在旁边喝酒,困了就睡,也不理人。”
“管他呢,总比陪着那些男人强,趁他出去了,咱们也出去散散风,这几天回去了耳朵都嗡嗡响。”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娇声笑语地出去了。
应雾觉得奇怪,她和林清韶虽然不熟悉,但也大概知道他不是喜欢这种场合的人,他来这里显然不是消遣,难道是想打探什么?
楼梯间。
林菀愤怒地拽着林清韶的袖子,“你跟我回去!”
“松手。”
“我不!你跟我回去!”她快气疯了,他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就跑到这里喝酒,喝到快清晨,撑不住了才睡一会儿,起来了就去公司,第二天再循环往复,“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然后再把咱爸气死!他那么大年纪了!”
“林菀,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他疲惫地叹气,“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你还不够自由吗?这么大林家全是你的!”
他用力抽回袖子,脸色更差,“自由的是你,不是我。”
林菀知道自己说重了话,但她看林清韶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后悔又委屈,难过又生气,不由得哭了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哥哥就变了个人,每晚夜不归宿,公司的事有时候都不怎么管,好几次约了人谈生意,却无缘无故放人家鸽子,生意都快告吹了,他也无动于衷,林菀只好自己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没想到这几个男人却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在酒吧大动干戈,虽然生意没黄,但她心里更烦了。
父亲身体又不好,常在医院,哥哥也不归家,家里常常冷冰冰的。
“好了,别哭了。”看见妹妹哭,林清韶长叹一声,抽出手帕递给她,“回家吧。”
两人到了家,林老爷子还没睡。
“清韶,你和我到书房来。”
“爸爸,哥哥他……”
“小菀,你回去休息,不许在门口偷听。”
“知道了,爸。”
两人进了书房,林清韶闭眼叹息,“爸。”
老爷子指对面的座位,温声问道,“坐下,清韶,这几天,心口的气顺了没有?”
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年幼时,父亲对他很严厉,他几乎没有任何自由时间,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继承人,是同龄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他需要把一切做到最好。
所以他羡慕着那些有勇气不守规矩的人,羡慕他们随意翻过校园的墙头,羡慕他们不被束缚——他们的生活是如此鲜活真实,就像摇晃过的汽水一样肆意张扬。
现在他有机会了,却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忘记了该怎样放肆,也没有心情去放肆。
林桑的死,忽然触动了他隐藏的心弦。
他去飙车,打架,去那些充满桃色服务的娱乐场所,然后烂醉如泥,彻夜不归。
但无论他怎么做,他都无法成为一个花花公子,他更像一个置气的孩子——虽然以他的年纪,这么说实在是太可笑了。
也许会有人觉得他是为林桑的死伤心。
其实他没有多伤心,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但都没有真正相处过,他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死掉了一个他欣赏的女人而已。
没什么的。
他甚至不怎么会想起她,因为她的死亡紧紧同他的失败捆绑在一起,他不想面对自己的失败,更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这次的一败涂地。
如果不能打倒应雄,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无论他将林家做的多大,都只是替别人做嫁衣。
他想逃避这个现实。
“清韶,逃跑的人,往往死的最快。”老爷子平和地看着他,“林家的人,不会是懦夫。”
林家的人,又是林家的人,所有人只记得他是林家的人,却没有谁记得他,就连他的父亲也是。
林菀不知道父亲和哥哥说了些什么,从那天起,一切又回归了正轨,只是哥哥变得更沉默,且冷漠。
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改变确实发生了。
她叹息一声,不知为什么,驱车去了林桑的墓地。
林桑生前和她的关系并不好,但她死了,她却是所有人中最伤心的。
在她年轻的生命中,林桑是第一个离开人世的,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医院起了大火,警方最后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骨。
她放下一束花,喃喃,“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救了我,只是没有机会亲口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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