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城这几天,严都平,杨瞳,阿罗,三个人都不大高兴。

    严都平不高兴,是因为这次中了计,即便来日找上门去,炳灵也大可以扔个替罪羊出来,找些爱和稀泥的神仙拉扯劝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严都平绝不会让自己的徒弟白白遭罪,一定会为她讨回来。

    杨瞳不高兴是因为师父给她出了难题,从蓬莱洲出来之后,该何去何从?那日逃跑时磕伤了脑袋,一直隐隐作痛,又伤又病又愁,终日闷闷不乐。

    阿罗也不高兴,殿下不说话,姑娘不说话,阿罗虽然自己不爱说话,但是爱听的,没人说了,安安静静,他不喜欢。

    这天夜里,杨瞳起了热,严都平在屋里守着,阿罗守在屋外,严都平叫阿罗站进来:“你成日站在外头,不吃不喝,不歇不睡,惹眼。”

    阿罗站在门口挠头:“之前在云龙山上食了些尸气,三姑娘病着,身子太弱,属下身上气息不净,还是远些的好。”

    严都平抬手设了一道清净界,将杨瞳的卧榻隔开,阿罗这才敢进屋,严都平让他坐下,用真气将他体内的尸气尽数转化,阿罗有点意外:“殿下的灵力有精进。”

    “些微而已。你不要总是压制体内的邪气,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无心无脑,邪灵才能操纵你为恶,如今可以分辨,邪气便不是邪气,对你来说就是真气,一味压抑,反而对身体不好。”

    “劳殿下记挂,阳间到底不是冥界,若失手误伤,定会给您惹来麻烦,在人间还是小心些的好。”

    “是我忘了,你在人间总会万分小心。”

    长夜无眠,适合闲聊,严都平收了徒弟,但不知道该怎么教,难免回忆往昔:“在罗酆山,是一路杀上去的,玉清境嘛,重自悟,师兄弟之间道法各异,天尊一向只点拨,不明白什么是天地孕化,就给你一粒种子去种,五百年才开出一朵莲花,这下明白了吗?好像明白了又感觉没有,结果天尊说什么?这就对了。我要是这么教瞳儿,她大概要觉得师父是个骗子。”

    “殿下近日烦心,是不知道怎么教姑娘学习道法?”

    严都平却摇头:“凡人修行,难,也不难,不够聪明便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有些聪慧,捷径也不少,她是人,应该要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我亦是来做人的,怎么教她。”

    阿罗觉得殿下挺会教的:“姑娘九岁了,很多道理比咱们都懂,属下觉得您不必担忧这些,顺其自然就好。”

    严都平看看他,笑着点了点头:“顺其自然,很对。”

    两人说着,床上杨瞳不知做了什么梦,嘤嘤哭起来,严都平走过去,听到她哭着喊“娘亲”,眼泪流到耳朵里了都没醒,他拿了块帕子给她擦泪:“伤心伤心,老是这样,病什么时候能好。”

    杨瞳似有所感,悠悠转醒,泪眼婆娑地看着人:“师父。”

    “嗯。”

    “我可不可以……”

    “想说什么就说,师父听着呢。”

    “阿瞒还小,但是可聪明可聪明了,我好好照顾她,我们俩都不添麻烦,好吗?”

    “想跟着师父?”

    “我不怕的。”又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我以后,胆量会越来越大的,师父您别抛下我。”一边说一边掉泪,哽得一抽一抽的。

    眼泪越抹越多,严都平觉得擦不过来,索性不管了:“你妹妹只剩魂魄,需要一副新的身子,师父估摸着,怎么也得在蓬莱岛上养个三五年,师父有自己的课业,不能一直在岛上守着,不是怕麻烦要抛下你们,守着妹妹还是跟着我,你只能选一样,明白吗?”

    “蓬莱岛上安全吗?阿瞒还会遇到不好的事情吗?”

    “不会,这次绝对不会有不好的事情。”

    杨瞳不再哭泣,眨了眨眼睛:“那,那阿瞒是睡着还是醒着?”

    “睡着,养好了才能醒。”

    杨瞳吸了吸鼻子:“您怎么不早说呀,阿瞒睡着,我肯定跟着师父,等阿瞒醒了,等阿瞒醒了再说。”

    “真的?蓬莱是仙山,风景如画,山灵水秀,不先去看看再说?”

    “我要跟着师父。”

    “好,那不哭了?”

    “我没哭啊。”

    严都平把方才擦泪的帕子扔在她枕边:“擦擦鼻涕再扯谎吧。”

    杨瞳心病去了,身子也好得快些,又躺了两天,整个人精神好多了,她听说阿罗买了几副药把身上的银子全花光了,很是教训了他一番:“阿罗,这一个铜板就是一文钱,我们平常吃东西买东西,都是拿这个付,人家说三文,就是三个铜板,说二十钱,就是二十个铜板,一千个铜板串在一起那是一贯,一贯便是一两银子,有的地方一两银子值的多些,但是大抵是这个价儿,人家跟你讲几贯钱的时候,你再拿银子付,懂吗?”

    阿罗点头:“我没使过,都是胡乱给的,没再问我要就是够了。”

    “那还要找钱给你的,你也没拿呗?”

    阿罗点点头,杨瞳把他的钱袋子拿过来,又给他放了几枚碎银子并几十文钱进去:“这些钱呀,够咱们吃好多天呢,再要用到的时候,你千万仔细些,我这不是难为你,你想想,像这回我受了伤,买药吃饭都是你跑,没点钱在跟前多不方便啊,总不能饿着吧,我悄悄告诉你,我在师父几件衣服的衣角里面都缝了些银子进去,就怕哪天钱袋子丢了,我大哥以前去淮南收账,把钱袋子弄丢了,一路忍饥忍饿回家来,瘦得不成样子,我可不想咱们因为丢了银子挨饿。”

    阿罗听着三姑娘絮叨,没明白多少,就是觉得她身子应该大好了,心里高兴,她说什么都一直笑。

    三人是夜里出发去青州的,阿罗在夜里好赶路,杨瞳迷迷糊糊之际,就被拽着走了。杨瞳在车里睡觉,严都平坐在车外吹风,他能感觉到春天的风和冬天的风不一样,明显暖和了许多,原来觉得人能知冷暖是很麻烦的事情,冷了添衣,热了减衣,春天忙着耕种,秋天忙着收割,四季像个圈套,套住人不停地变,不停地忙,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生活其实很有意思,神的日子也是个圈,除了公事就是修行,寡欲则无私,无私则无趣,在人间琢磨的衣食住行,简单,却有意思。难怪三界许多仙君魔君常会到下界游历,身在其中,方知其乐。

    路过泰山时,阿罗还问要不要下去看看,严都平冷笑:“迟早要他鸡犬不宁。”

    天蒙蒙亮时,阿罗在青州南阳河畔停下,这里有一座临水的阁楼,有些破败,摇摇欲坠。阿罗并不知此处:“殿下,这是什么地方?”

    严都平看着原本该有门楣的地方:“凌霄阁,欧冶子死后登仙,曾到此游历,一改往昔凌厉的铸剑风格,锻造了两把短剑,一曰玲珑,以水为灵,一曰逍遥,以山为灵,就藏在此阁中。后来世人争相夺之,两剑有灵,藏入上游的玲珑山,找出来,给瞳儿护身。”

    阿罗不知凌霄阁却知凌霄剑:“从前听说,凌霄剑是人间难得有灵性的剑,三姑娘尚未内修筑基,可能驾驭?”

    “寻到再说吧,拿着玩儿也好。”

    “殿下上山寻吗?”

    “你在这儿守着她,我上山一趟。她要是醒了,你们就在附近走走。”

    “哎。”

    严都平顺着南阳河往上走,虽然现在还不能按下云头飞身而去,不过已经能凌波踏水,借风前行了,他很快上了玲珑山,立在山头,却无法感知剑气,正值日出,天地清明,此刻该是最能感应剑灵的时候,为何毫无气息?严都平只有盘腿坐下,静心凝神探寻。

    凌霄阁前,阿罗静静站着,他的元神绕青州城逛了逛,希望能找到阿旁,这才刚寻了半圈,三姑娘就醒了。

    杨瞳下车,阿罗回神:“姑娘起来了。”

    杨瞳揉着眼睛:“阿罗,师父呢?”

    “回姑娘话,殿下上山寻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寻什么?”

    “等殿下回来,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杨瞳点点头,往湖边去想洗把脸,阿罗自然也跟着,杨瞳洗完脸在湖边坐着发呆,阿罗道:“姑娘,殿下说,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可以在这一带逛逛。”

    杨瞳捡起河边的小石子往水里扔,听到“咚”的一声,她看着溅起的水花傻乐:“这儿就挺好玩的。从前家里大人多,不许小孩子跑到水边玩儿,还吓唬我们说河里有水鬼,阿罗,河里真有水鬼吗?”

    不远处水面下藏着一张惨白的鬼脸,阿罗朝那边挥了挥手,那鬼脸在水下笑了笑就游走了,阿罗回姑娘话:“当然有,溺死鬼要找到替身才能转世的,大人不许小孩到湖边玩是对的。”

    杨瞳咯咯直笑:“那也不怕,我现在能看见,瞅见他我就跑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哎,那有水猴子吗?水猴子拽人下水吗?吃小孩吗?”

    “水猴子,属下倒是还没见过。”

    “嘻,那应该没有吧。”她一边说一边脱了鞋袜挽起裤脚,伸脚往水里探,阿罗阻止她:“姑娘,这会儿水凉呢。”

    杨瞳觉得还好:“我就玩一会儿,等师父回来,肯定就不许我玩水了,说什么病才好,泡在冷水里头,简直是胡闹。”

    “您这,病还没好全呢。”

    杨瞳已经开始踢水玩儿了,把手放在唇上:“嘘,阿罗,帮我保密啊,我真的就玩一小会儿,我都好久没洗脚了,师父不许我洗澡。”

    “血砗磲很难得,抹了没两日就洗掉,不值当。”

    “所以我只洗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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