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领着三人进了偏厅,两个小丫鬟过来上茶,直拿眼睛偷瞄严都平和阿罗两人,杨瞳一开始觉得奇怪,再一想啊,这进进出出,来来往往,还没见到过比师父更英俊的男子,阿罗高大威武,也是极为出众的,杨瞳忍不住偷笑,严都平看到:“傻笑什么呢?”
杨瞳抿了一口茶,晃着腿说:“没什么。”
又有一个小丫头托着一个红漆木盘进来,上头盖着红布瞧不出是什么东西,那丫鬟把盘子放到严都平旁边的桌子上就退下了,管家道:“多谢道长救我家姑娘回来,老爷吩咐,给道长五十两银子作为谢礼,聊表敬意,还请道长笑纳,外头备好了车子,用了茶,就好送几位回去。”
杨瞳看着银子发愣,觉得这管家哪里怪怪的,严都平道:“不是说转醒了,醒来见过再说。”
管家冷笑:“你们这些走江湖的,我也见过一些,要说本事嘛,或许有吧,我们府上讲究,当谢则谢,不过道长还是见好就收,不要以为救了我们姑娘一回,府上就得供着您几位,到我们府上走一趟,拿个几十两银子,很划算了,您几位趁着天没黑,请回吧。”
严都平听明白了,人家这是把自己当江湖骗子了,不禁摇头,也不和他理论,闭上眼睛坐着,不再说话。阿罗冷眼看了看那位管家,不是个长命百岁的主儿,也闭目养神,懒得理睬。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那管家是奉了老爷的指示在此招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杨瞳端着茶杯和那管家搭话:“您府上这茶不错,挺香的。”
“这可是两浙路运过来的上等片茶,外头难喝到这个味儿。”
杨瞳道:“前些日子打庐州过,倒是赶上今年的新茶,我外祖母还和我抱怨过,说不知道官人、夫人的,有什么可做,想喝家里上好的六安茶,还得等皇上赏赐呢。你们牛府上这茶是不错,就是放得有些久了,贵府上讲究,怎么还拿陈茶招待客人?也是,我们不过是些走江湖的,不配你们府上的好茶,是吧?”
管家干笑:“小大姐这话说的,我们这里到底远些,新茶还没到呢。”
管家心里还嘀咕着这小姑娘说的话呢,外头乒呤哐啷一阵响,牛英俊进到偏厅来,“咚”一声跪倒在杨瞳面前:“公主殿下,小人方才失礼了!”
说着就要磕头,杨瞳连忙扶住她:“呀,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严都平这才睁开眼睛看她:“醒了?”
阿旁又面朝殿下跪着:“醒了。”
“没话说?”
“有。”
牛英俊起身,把屋里闲杂人等全都赶了出去,亲手把门拴上,转身一下蹦到阿罗身上:“罗儿,模样挺好看啊。”
阿罗皱眉:“下去。”
“我不下,你拿我怎么着吧,是不是你给我弄晕的,手可真黑啊你!”
杨瞳看着她俩,实在找不出眼前的阿旁哪里和“稳重”两字沾边。
两人打打闹闹,杨瞳躲到师父身边:“师父,什么情况这是,又是磕头又公主的。”
严都平敲了下桌子:“这是我的徒弟,你们可以唤一声三姑娘。”
阿旁从阿罗身上下来:“三姑娘好,我还以为是殿下在人间生的女儿呢。”
杨瞳笑笑:“正好我跟你家管家吹牛呢,你这声公主殿下叫得蛮及时的,大概唬住了他。”
牛英俊跺了下脚:“唉,我家这管家,别的都还好,就是为人太势力。”
杨瞳把红漆木盘上的红绸子揭了:“五十两银子,要打发我们走呢,行走江湖的人就该被这么对待?”
“胡闹,我找他去!”她风风火火要出门,被阿罗喝住:“回来!你怎么恢复了神识还是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要你管!”
阿罗拉住她:“你是想在这儿待着,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当然一起走,不过我好歹吃了人家十几年饭,说一声再走。”
“行,我们住在青州客栈,你说好了就来找我们。”
“住什么客栈呐,就住我这儿呗。”
她家人多,严都平看着就烦,摇了摇头起身就要回去,外面牛家二老笑盈盈迎过来:“道长且慢。”
牛英俊上前:“爹,你干什么。”
牛老爷瞪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没规矩,既是贵客,怎么不早些跟家里说。”又对严都平拱手,“道长,今天是小女昏迷着回来忙慌了,招待不周,还请体谅,管家出言不妥的地方,老朽代他赔个不是,还请道长和姑娘给老朽一些薄面,在舍下宽住两日,让我一家赔个罪。”
杨瞳小声和阿罗嘀咕:“这是真拿我当公主了呀。”
阿罗抬眼看了看那管家:“脸变得挺快。”
严都平想了想,人家诚心相邀了,哪里有不住下的道理,就问徒弟:“瞳儿,你觉得可否住下?”
杨瞳明白师父的意思:“住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咱们还有些东西在客栈呢,怎么办?”
管家连忙上前一步回道:“姑娘放心,这就遣人去拿。”
杨瞳点点头:“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安排几位住碣石院,您移驾去看看?”
杨瞳挑眉:“碣石院,贵府上富贵如此,还有些浮沉之意。”
牛老爷摆手:“姑娘面前,不敢称富贵。”
牛英俊忍不住,到底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杨瞳面前点头哈腰:“公主殿下,您请。”
晚上,严都平还是守着杨瞳,吃完了药,杨瞳在里间睡觉,严都平在外间打坐。杨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严都平知道她肯定有话,果然没多久就披着衣服跑出来:“师父,就算阿旁以为我是您闺女,怎么叫我公主殿下?我没听错吧?”
严都平没睁眼,依然稳稳坐着不动:“你听她瞎说,但凡有些身份的女子她都这么叫。”
“是嘛,她以前真不这样?”
“以前话比阿罗还少。”
“那么闷啊,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太闷了没意思,是不是师父?”
严都平摇了摇头:“你敢跟她学,就把你丢出去。”
“哼,我才不会呢。”
“回去睡觉。”
杨瞳正好打了个哈欠:“好。”
这会儿,牛英俊也在和父母说话:“爹娘,我决心跟着道长云游去,不再回来了。”
牛老爷不解:“什么意思?你要出家?”
“对,我要离世修行去,今日呈告爹娘,过几日,我便随道长走了。”
牛夫人很少见女儿这般认真地说话,觉得她不是在瞎说,有些慌了:“你说什么呢,什么出家离世的。”
“娘,我糊涂好多年了,今天算是清醒了,我本不是这里的人,投胎的时候出了点差错。我是注定要走的,您二老养育我这么多年,一定舍不得,但是人间的缘分,到这儿算是了了,以后哥哥姐姐孝敬爹娘,我放心的,你们别难过,难过伤身体。”
牛夫人哪里听得这些话,哭着推搡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走,叫娘怎么活,你要出家便出家,青州城也是有几个道观寺庙,哪怕你在家里做个火居道士,我家里养住那个姓严的道长还不行嘛,你一个姑娘家,要跟他到哪里去啊。”
“娘,你别哭,有些事情我跟你们讲不清楚,你们往后把我记在心里也是一样的。”
牛老爷来了脾气,拍着桌子大喊:“来人,把姑娘关在屋里,一步不许出去!”
阿旁看着鱼贯而入的家丁,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不是说关就能关住的了,算了,让他们折腾这一夜吧,话已经说清楚了,不管怎样,都是要分别的。
翌日清晨,严都平带着杨瞳练功,听着鸟叫,闻着花香,一大一小,闭目站着,脚与肩宽,两手交握垂于脐下。
“瞳儿,可知何为无听之以耳,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
“气息缓,吐纳净,心神一,内外明。”
“心中在想什么?”
“天边浮云,山间流水。”
“此谓何?”
“道法自然?”
“然也。”
静静站了一会儿,严都平听到院外有杂声,不想让人打扰杨瞳晨修,就收了势,在徒弟耳边下了清静咒,自己走出院子,看到是牛府上女眷过来送东西,领头的一个笑盈盈地行礼:“见过道长,昨日匆忙,未曾见礼,奴家是英俊的姐姐,道长可唤我英兰。”
“送什么?”
牛英兰一愣:“哦,就是一些衣物,我爹爹叫我亲自送来。道长若是梳洗好了,就到前头去用饭吧。”
“知道了,请回吧,不需要贵府上的衣物,我徒弟在晨修,你们进去会打扰她。”
牛英兰探头,看见小姑娘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既然如此,英兰这就告退。”
杨瞳晨修结束,和师父还有阿罗一道去前厅用饭,偌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屋里除了牛英兰就只有下人在一旁站着,杨瞳没看到英俊,想她大概还没过来:“这么多饭菜,就我们几个用早膳?”
牛英兰笑道:“家父怕有外人在,几位拘束,只叫我一人留下陪着,赶紧坐下用饭吧。”
严都平坐下,杨瞳和阿罗也就跟着坐下,牛英兰贴到严都平身边给他布菜:“道长,请尝尝这个。”
“不必伺候,退下吧。”
牛英兰举着筷子哭笑不得:“道长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妹妹是家里老小,您救了她,英兰心中感念,请道长不要推辞。”
杨瞳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打了个寒颤,再看看牛英兰,眼含春水,面带桃花,怎么都是瞧上师父的模样啊,于是小声和阿罗说:“阿罗,万没想到,师父竟是招惹桃花的体质。”
“何为招惹桃花?”
“我们说讨女儿家喜欢,叫招桃花。”
阿罗掩面直笑,所以说不知者无畏呢。
严都平见他俩在一旁窃窃私语,有说有笑,清了清嗓子:“食不言,寝不语。”
杨瞳忍笑:“是,徒弟不说了。”
严都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牛英兰就在旁边盯着他看,杨瞳机灵,跟旁边站着的丫头说要吃面,让她们送一碗到碣石院去,这边辞了牛英兰回小院,师父果然没吃好,就关上门,把那碗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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