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秋分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寒,外出的时候,必须得带件披风。
赵喜宝带着小桃子巡视店铺,顺带逛逛街。她虽然嫁到宁王府,但宁王从不约束她的出行自由。
赵喜宝外热内冷,看上去活泼,实际上个性冷淡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外加赵家生意遍布王朝,她满足于赚小钱钱,哪有时间风花雪月吟诗作画。上次赏春宴会洪婷婷泼脏水,众贵女一味跟风指责,并不是贵女们是非不分黑白不辩,而是她不大喜欢混迹京城贵女圈,众人并不了解她。
若非华怡公主前来解围,想必她的名声又得烂上一回。她自知缺乏贵女圈层的社交,贴心朋友并不多。她始终坚信一点,朋友的数量是宁缺毋滥。
赵喜宝从小身边有哥哥们宠着,还有那个人惯着。随心随意做想做的事情,被放养的大大咧咧,常年女扮男装外出经商,性格也少了几分女子柔情。
逛街的时候,愈发想念出门历练的一对小姐妹胡银和邓蔚然,两个头脑发热收拾包裹就离家出走,还梦想成为仗剑走天涯的侠女。赵喜宝越发郁闷,月月收到二人的平安信,听她们夸赞沿途的风土人情,就是不愿意回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
“卖小馄饨嘞,刚出锅的小馄饨。”赵喜宝的悲春伤秋,还没有维持一刻钟,就被路边儿的小摊贩吸引了。
准确来说,是被小馄饨迷住了。
一口一个嫩香软乎,真是太舒服了。
“小姐,织坊那边儿出了问题。二公子派我请您过去一趟。”
二哥身边的侍卫赵峰,一脸的焦虑,风尘仆仆赶来。赵喜宝立刻放下小馄饨,带上小桃子,赶赴西街东南门。中途对小桃子耳语几句,让她回去。
赵喜宝尚未踏足场地,就听到哭天喊地的声音。
“房子拆了,我们娘几个住哪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拆了。”一个衣着补丁的民妇,跪抱着一对孩子,大的男孩儿七八岁,小的女孩儿五六岁。
赵喜宝环顾扫视周围的环境,听到小厮的汇报,对现场的情况了解七八分。
这块地,二哥已经转手给她,主职人员是她。且现场负责拆迁的人,大部分是她的手下。二哥也不方便插手,所以,才会把她喊来。
“赵家仗着有钱了不起啊,就可以为所欲为。”“瞎了眼的老天爷,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连小孩儿都不放过,拆了别人的房子,他们住哪儿去?”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群,已经在议论纷纷,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社会上仇富的人大有人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赵喜宝清清嗓子,上前一步,“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是负责织坊的赵三少,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反映。”
在来的路上已了解情况,她半蹲下来,与民妇视线平视,问妇人:“你可是刘汉的妻子?”
妇人点点头,赵喜宝从小桃子手中接过地契,刷的一下,抖开。指着底部的签字画押,询问道:“这个是否是你丈夫的字迹?”
妇人点头,她那杀千刀的丈夫好赌,经常会有人带着欠条上门。丈夫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赵喜宝站起身,提高了音量说道:“诸位父老乡亲,请睁大眼睛看看,这份是否是货真价实的地契?”
小桃子拎着地契,转了一圈。周围人的议论声,顿时也小了一圈。
赵喜宝看到赵峰回到人群,提高声量说道:“我朝自太宗时期拟定拆迁补偿条例,该条例规定,对拆迁户给予实物安置或者货币补偿。”
人群中有懂行的老大爷,咳咳两声:“在我朝,实物安置由京城兵马司负责测量待拆住宅,由官府另拨给官地、另造房屋还给拆迁户。货币补偿则取房契上原价和房屋时价,折中作为补偿标准,由户部出资补偿。”
赵峰走出人群,拿出袖中之物:“此乃官府批示的公文,大家看看,赵家有权对这条商街做出处置。拆迁款早已分发到各户。”
赵喜宝顺势反问道:“每户拆迁的人家,是以300—500两白银的价格买下。难道大家从未听说过?”
人群中有半大的小孩,扳着手指念叨道:“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
大家都知道,即使在最繁华的地段,如果一个小贩要卖东西的话,一天差不多能赚个100文钱。如果一天按100多文钱来算的话,300两白银算得上是八九年的收入。
此时,人群议论声更小了。有个扛着锄头的壮汉,说道:“咋没听说,俺老舅家,就是被买了去,就一个破房子能值五十两。当年,俺也差点儿在这儿做了房子,现在可后悔了。”
当下的一斗米只卖5文钱,通常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又称一贯),就可以买200斗米。普普通通的五口之家年收入大致在1380-2368文之间,也就是二三两的银子。
人群中陆续有声音传来:“三百两,什么概念。不靠劳作,我们这样的人家单靠着这些银子,富足过十年足矣。”
一个粗壮大汉叹气:“今年旱情严重,只种种田已经不好养活了。还要帮别人养牲畜,养马,捡柴之类,一个月的收入500文。一年也就六两银子。”
相比之下,赵家的拆迁款,足以让他们建一栋漂亮的新房子。还能剩余养活一大家。
跪坐在地上的妇人,从看到丈夫的画押那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丈夫一定是瞒着他们母子,拿着银子去了赌场。
妇人当下万念俱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坐在原地。
赵喜宝拱手抱拳,说道:“拆迁的事儿,惊扰到大家的作息,在此请大家谅解。”但随即,话锋一转,秀眉微挺。
“我赵家绝非是欺压蛮横的霸王,这家主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将房子卖于我。”
小桃子早就回站到人群中,帮自家小姐控场,防止有不法之徒,忽然冲出来伤害。
此时的小桃子,更像是个街坊老大妈。“你看看我家公子,多仁慈。这地儿一个月前就该变成平的,但公子考虑到原主都是贫苦人家,特意留了一个月,让房屋原主人搬迁。”
赵喜宝像是个小狐狸般,嘴角微微上扬。“如今,织坊开工建厂,对大家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织坊需要大量的帮工,一日三餐无忧,可饱温暖,夜晚也能留宿。”
混在人群中的小桃子,就像是相声表演的捧哏,朝着周围人竖竖大拇指,“一等一的好事,有人管吃管住,还给发工钱。”
本是围观想看赵家出丑的,没想到被赵家人四两拨千斤,就把这事儿给掀过去了。
还不着痕迹地为织坊做宣传,若是织坊的名气慢慢传出去,对后期开展工作,很有帮助。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但赵喜宝并未撤离,再次蹲下来,看着民妇说:“你是何方人士?可会些什么手艺?”
妇人还在晃神中,半天没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回答道:“民妇是京城本地人士,会些女工,原本是红绣坊的绣娘。”
赵喜宝正准备起身,发现裙摆被人拉住,原来是妇人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朝着赵喜宝跪拜,赵喜宝赶紧扶抱他起来。
“贵人,能不能收留我妹妹,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小男孩儿坚毅的眼神打动了赵喜宝,刚刚她观察到,男孩子虽被母亲护在怀里,但是,他的身子一直挡在妹妹的前面。
瞧着孩子聪明机灵,小孩子正是价值观树立的时候,不能被带歪了。赵喜宝摸摸他的头,还蛮喜欢这个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可跪天地跪父母跪君师。我未给予你们什么,不可轻易跪拜。”
她预备起身牵孩子的手,但是蹲的时间长了,猛地起来有些晕眩。背后一只修长的手,搂住她,她站稳后回头。
是他来了。
那双温柔杏眼装满了柔情,满心满眼只她一人。
“西成,把这双孩子送回王府,派人好好教导。”
赵喜宝本想着安排到赵府,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赵喜宝笑嘻嘻看着他,打趣道:“王爷,我现在是个男哒。”
宁王牵着她往回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那也是本王的人。”
西成对于王妃的装扮,默默吐槽,摆明是自欺欺人,这么漂亮的女娇娥,穿上个男装也遮不住她的光彩。
是大家不拆穿她罢了,毕竟谁都知道赵家人极其护短。
如今,赵喜宝有个更护短的夫君,没事儿谁去招惹赵大王。更别说管她穿女装男装。何况当朝民风开放,女子出入自由,女扮男装街上多得是。据说还有男扮女装呢。
西风赶着马车,朝天哼了哼。王爷原本在家办理公差,听到溪风密报,说王妃在街上遇到点小麻烦,立刻放下公务赶过来,为王妃撑腰,生怕她受一点儿的委屈。
结果呢,她家王妃彪悍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难怪刚才他想出手,王爷拦住了他,说王妃她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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